姜妁想起自己荷包裡有幾顆粽子糖,還是素律留在她這兒忘了的,尋思小姑娘都愛吃這些小玩意兒,便伸手掏出來,抓著盼娣的手一把塞給她。
盼娣抓著一把糖,懵懂的抬起頭,晶亮的眼眸裡還沁著淚。
姜妁被這純澈的眸子看得彆扭,忍不住惡聲惡氣的道:「不許哭。」
這回盼娣倒是不怕她了,露出一抹乖巧的笑,雙眼盈盈,像是閃著光。
素律從盼娣手裡撿了顆粽子糖,餵到她嘴邊,一邊說:「這是糖,甜的。」
盼娣嗅著這甜香的味道,腹中咕咕直叫,卻不敢讓素律喂,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如獲至寶的塞進自己口裡。
甜味化在嘴裡,就像做夢一樣。
是在做夢吧,只有夢裡才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盼娣飛快的眨眼,卻抑制不住眼中那一陣酸澀,眼裡又湧出淚來,這是她頭一回,獨自一人吃這麼大一顆糖,以前家還在時,只有弟弟能吃糖,她耐不住嘴饞,偷偷舔了口油紙包上的糖霜,被娘發現打了個半死,卻仍舊沒品出個滋味。
原來糖真的是甜的。
姜妁見她又哭上了,頓覺頭疼不已,素律見她瀕臨崩潰的邊緣,忙把盼娣臉上的淚抹乾淨,把她拉到自己身後。
對姜妁道:「殿下,還差一會兒便進城了,這天色也不早了,咱們不如進城再說吧?」
說罷,見姜妁又去看盼娣,姜妁知她擔心這小姑娘,自己又拉不下臉開口,便道:「盼娣許是也沒別的去處,不如讓她跟著我們吧,好歹能有她一口吃的。」
盼娣站在素律身後,顧不上回味糖的滋味,眼巴巴的瞅著姜妁,眼中蓄著淚,就好似萬一姜妁要開口攆她走,她便哭給她看。
姜妁看著盼娣黑白分明的眸子,點點頭,素律的話正和她意。
世道亂了,女子求生就越發艱難,像盼娣這般高不高低不低的女娃娃,要麼便是遇上葷素不忌的禽獸,要麼便是做兩腳羊的下場,更甚者兩者皆有。
盼娣如蒙大赦,一彎腿便要跪下給姜妁磕頭。
素律眼疾手快的把她給撈起來,一面對容渙道:「得麻煩您照顧好殿下了。」
容渙頷首淺笑,微闔的眼瞼遮住了暗色的幽光。
也不等姜妁應允,素律頭也不回的帶著盼娣,迅速爬上了本該是容渙的馬車。
沒走多久,遠遠便能見洞開的絳州城門,此時已經離開官道,腐爛的屍首堆積如山。
城內並不比城外好多少,遍地殘屍,蛆蠅成群,惡臭翻湧,就連天空都是灰濛濛的,像是漂浮著一層死氣。
依稀能見幾個不人不鬼的活人,個個腹大如鬥,卻面黃肌瘦,就像在枯骨身上套了一層人皮,雙目呆滯的看著馬車從面前走過,卻毫無求生欲。
有竊竊私語聲,從後面的馬車傳來。
「呀,他們的肚子……」,說話的是素律。
「餓瘋了,草根樹皮都吃沒了,就只能挖土吃,吃著吃著,肚子就成這樣了,我也吃過的,」盼娣的聲音帶著低落。
素律沒有再說話。
姜妁撐著窗簾,一瞬不瞬的望著橫陳在路邊的遍地餓殍,後面的對話順風送入她的耳中,胸腔中已然怒火滔天,面上陰沉如水,音色帶著冷冽的肅殺。
「去絳州府衙。」
馬車在府衙門前緩緩停下,容渙將姜妁抱下來。
姜妁仰頭打量著四周,不知這衙門多久沒人來過了,大門已經被打砸得不成樣子,門前『明鏡高懸』的牌匾歪掛,蛛網層層疊疊,堂前還橫豎擺放著殘缺的屍首。
「殿下,已經派人前後看過,這兒住不得,」姜十五從裡面走出來,臉色也不太好。
「那就去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