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的步子很穩,也很慢。
並非狗尾鎮的大道難行,而是他在刻意觀察來往行人。
幾日前,他還是狗尾鎮的樂子之一。
不管他走到哪,總有人上前指點兩句。
大多是口頭上的嘲弄。
像張屠戶那樣一上來就砍人的莽貨並不多。
陳遠心大,他從不理會這些非議嘲弄。
除非是惡意極大的羞辱,他才會出手懲治。
但懲治的手段隱秘,內壯武者尚且察覺不到,更別提普通人了。
陳遠記得,前世佛家有種修心的歷練。
自己的做法,嗯,應當和修心沒多大關係。
管他呢。
陳遠的目光落在來往行人的臉上。
有人對陳遠笑笑,有人埋頭低走,有人不屑一顧。
他很好奇。
為什麼一個晌午的功夫,鎮民們的態度就轉變了如此之多。
他們又不會相信自己剿了匪。
難道是因為自己踩斷了張屠戶的腿?
陳遠有些發愣。
人性真是難以琢磨的東西,好像很多人天生只屈服於頗具淫威者。
鎮民們怕張屠戶,張屠戶怕柳家主,柳家主怕山匪,山匪……怕自己。
陳遠微微一笑。
既然難以琢磨,那便不去琢磨吧。
自己在青川的九十年,也並沒有對人性有個什麼深層次的研究。
倒是殺妖殺得多。
說起來,自己對妖倒是更瞭解。
青川乃鎮守南妖的首要防線。
能當上將軍,自然是要殺更多的妖才是。
寒夜、邊關、烈酒……長戟在握。
城下南妖鋪天蓋地,萬千將士枯骨積山。
一壺烈酒入喉,背劍握戟,殺個七進七出……
陳遠閉上了眼睛,面目中流露出幾分陶醉。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邊的痛苦。
他忽然停住了步子,明明是寒天,陳遠背後卻滲出了一層層細密的汗。
陳遠右手抖得厲害,他勉強了捂住了胸腔位置。
周遭行人看著陳遠頓步的樣子,不由得竊竊私語道:
“癲子這是……發病了?”
“噓噓,不要命啦?還叫人家癲子呢?你知道張屠戶什麼下場?”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陳遠的苦痛稍稍緩解。
他挪開有些抖動的右手。
又犯病了。
真是怪。
還好要不了命。
陳遠忽然忘卻自己要幹嘛來著,左瞧右瞧看到右手中的飯盒,才回想起來——
這是要把柳尋給自己送飯的傢伙什送回去。
這可是大事,不能耽擱。
陳遠忽然啟動,大步朝柳府方向而去。
……
柳府門楣粗大,是地位的象徵。
大院門是金貴的紅漆塗裝而成,牆體高而厚重,起碼在狗尾鎮來說,也是頂高的排場了。
門外蹲著兩個石獸。
陳遠一眼便認出,這是兩隻南妖瑞獸石雕。
到底只是小地方的大戶。
若是去更廣的時平州,那裡的大族都用活的南妖瑞獸看門。
陳遠思緒活躍,他注意到一個勁裝矮子翻出了院牆。
矮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陳遠面前。
他仰視著陳遠,用著儘可能的平淡的語氣道:
“陳遠,老爺有請。”
陳遠一笑,問:
“柳家主知道我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