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地上的雪越來越紅,甚至消融了大片。
陳遠起身,眼中無波。
自他離開青川妖宮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人皇,不再是滿心俠義的修士。
而今的陳遠,只是陳遠,不是什麼天命,不是什麼人皇。
沒有任何可以束縛他。
而他心中早被憤怒和殺意填滿,又怎會在乎一個區區女童的性命?
沒了什麼將軍,醫師,仙師……這些個稱號的束縛,陳遠心中的自己,定然是冷漠的。
他不願再低頭,便是轉身,往小院踱步而去。
他要做自己,那便先找到自己,天命會救人,人皇會救人,那他陳遠便不救人。
雪勢忽地高漲,地上血紅漸漸停滯蔓延,耳力超常的陳遠又怎能聽不到女童漸停的呼吸聲。
但他無法回頭,也不能回頭。
只是數步,雪卻埋了路。
陳遠閉著眼,走至小院的正門,黑漆木門半掩,推開,便進去了,進去,便不用再做被束縛一生的天命了。
“住持救不了杏兒,快想別的法子!”
“我們不能出了俗門,我們是兩腳羊,不能出了俗門啊!!”
“那誰能救杏兒?!”
殘疾少年們,終沒了法子,卻是誠心地合十雙手,沒有手的便虔誠的躬身垂首。
“拜見救苦救難大慈悲無量世間至臻佛陀。”
一遍。
“拜見救苦救難大慈悲無量世間至臻佛陀。”
兩遍。
“拜見救苦救難大慈悲無量世間至臻佛陀。”
三遍。
杏兒並沒有轉醒痕跡。
陳遠終於推開了黑漆木門,一隻腳已邁了進去。
可耳邊忽地傳來這陣陣的拜誦之聲。
陳遠心中發笑,笑這一群小蠢貨,拜一個心肺都黑的鬼佛。
最後半步。
邁過門檻也便徹底輕鬆了。
雪勢如鵝毛,幾乎遮蓋住陳遠視線,可笑的拜誦聲不斷迴響。
陳遠聽見了一聲笑,微微抬頭。
這正門對著小香堂,而小香堂的正案上,便是那殺了林不語的鬼佛雕塑。
塑像真真切切地在笑,笑聲沉而嘲哳,比哀樂都難聽。
“你笑什麼?”
陳遠輕聲問。
雕塑不答,只是笑。
“我問你笑什麼?”
雕塑依舊不答,仍然是笑。
陳遠瞳眸一陣晃動,無法聚焦。
身後那拜誦聲越來越響亮。
“拜見救苦救難大慈悲無量世間至臻佛陀……”
“哈哈哈……”
鬼佛嘲哳之笑縈繞陳遠的前半生,他眼裡是幕幕, 幕幕過去,幕幕生死離別。
啪。
有人輕拍陳遠肩膀。
陳遠扭頭,卻見到那兩個月前在蜿蜒小路上遇見過的奇怪苦僧。
他笑著,看著陳遠,臉上褶子堆疊,手裡蒲扇,似扇開了這天地大雪。
“鬼佛都在嘲笑你。”
“可笑這天下蒼生,拜殺人之佛,欺救世之人,善非善,惡不盡,陳小友,從這門裡走了進去,你還會是你嗎?”
呼——
大雪又起。
陳遠的身後並沒有任何人。
眼前小香堂裡的佛像並沒有笑。
大雪依舊,院外的拜誦聲還在繼續。
“拜見救苦救難大慈悲無量世間至臻佛陀。”
陳遠低頭,卻顛顛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