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連串祝頌傳入耳中,小山坡上三人反應卻又各自不同。獨孤峰是睜大了雙眼,似感難以置信。因為那幾句祝頌聽在他耳中,委實大逆不道至極。雖然對方已經擺名車馬是要造大隋朝廷的反,可至少也是和蜀王楊秀站在同一陣線吧?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傢伙居然要手下向自己大喊什麼“文成武德、澤被蒼生”,難道現在就已經和楊秀翻臉了不成?
委頓在地的宇文述,其反應則是面若死灰,不住苦笑。眼前這人氣派固然大得狂妄,但卻也絕對有實力支援這份狂妄。別的不說,假若先前那三發巨大黑色劍氣確實是他的手筆,那麼單單憑著這手鬼神莫測的絕技,便已穩穩凌駕在正一道掌教朝陽天師之上。甚至連極樂正宗宗主摩訶葉與其相比,隱隱也似略遜了半籌。如此一名修為通天的狂人,既然膽敢將本身野心毫不掩飾地大白於天下,那麼必定有其依仗。自己這邊既尚且疲,兵力也屈居下風。無論怎麼看也毫無勝算可言。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難道這一關始終劫數難逃,今日就是我宇文述畢命之期嗎?
宇文述和獨孤峰各自懷抱驚懼,都是不由覺地心笙動搖,顯得患得患失。但對於楊昭來講,眼前這傢伙的出場方式,卻委實只想讓他為之放聲大笑。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大哥,你究竟從哪裡來的?不會是天外來客,和那位渾身發綠頭頂還有兩條觸鬚,沒事就愛站在天空上向下面偷窺的神仙是老鄉吧?還有啊,兄弟你割了沒有的?要不要再喊兩聲“日出東方,唯你不敗”啊?
那佔盡聲勢,霸意凌人的出場方式,在自己眼中居然變成了個天大笑話。甚至連先前那黑色劍氣所帶來的震撼也因之被消弭了大半。想必這位騎白馬穿越萬軍而來的仁兄,事前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吧?楊昭嘿聲冷笑,陰陽雙令交錯互擊,發出“叮~”的清脆輕響。道:“大總管,獨孤驃騎。情況看來有變。我去會會這狂妄的傢伙,你們各自小心。”語畢隨手輕拋,麒麟兵符在半空中劃過道弧線,重新落在獨孤峰懷中。楊昭更不回頭,大踏步下山,徑直迎上了那策馬而來之人。
彼此相隔大約十步之遙。雙方也彷彿早有默契地同時停下腳步。四道目光在半空中直截了當地相互碰撞,激濺出大蓬看不見的火花。楊昭心下凜然,已覺方寸微亂。因為適才那幾句可笑祝頌而自然滋生的輕視之情,瞬息間便似滾湯潑雪般瓦解冰消。代之而起者,卻是一片迷惘。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擊敗你的敵人,便要先了解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無奈,此時此刻小王爺偏偏就捉摸不到眼前這騎在馬背之上的年輕男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因為他既霸道,又儒雅;既仁慈,也殘忍;既溫柔,又冷酷;既深情,亦無情。只是匆匆一瞥間,楊昭已然在對方眉宇及雙瞳之間,同時發現瞭如此多極端卻又是自相矛盾的複雜氣質。而以楊昭的閱歷目光,亦沒有辦法可以知道究竟這許多張面具之中,究竟哪張只是掩飾,而哪張又是他的真面目?
縱使已經從其他人口中,聽說過不少關於這個人的傳聞。哪怕自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去面對及應付這強敵。可是當雙方真正見面時,楊昭便猝然發覺,原來之前那些傳聞,根本不足以形容這個人的可怕。而自己所做的任何準備,也都還遠遠未足以應付這個人。
楊昭閉上雙眸深深呼吸。隨即再睜開眼簾正視著對方,緩緩道:“閣下就是唐門門主,唐十三麼?在下楊昭。”他無論神情語氣,盡皆不亢不卑,顯得泰然從容。只這眨眼工夫便能將胸中波瀾盡數壓下,可見養氣的功夫大是不凡。那馬背上的赳赳漢子嘴角微往上牽,徐徐道:“難怪本座那老朋友亦誓殺你而後快之。果然不錯。”
楊昭劍眉一挑,反問道:“老朋友?門主是說楊秀吧。唐門一向與世無爭,所以才能立派數百年而宗門不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