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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宗教。

這也在另一個層面上顯示出,塞林格對美國式物質文化的鄙薄與反對,對中產規範社交禮儀的唾棄,遠不僅僅是一個青春期孩童的毫無目的性的反抗,它來自於一個曾經熱衷於傳播教義的猶太家族,某種文化和精神的基因使他與這個大眾文化氾濫、成功學流行於世的國度相疏離。他的內心深處一直為那種深邃的訓誡所召喚,而他的身體卻太過年輕也太過孱弱。

塞林格對宗教的態度是很有趣的。他從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末開始關注佛教,之後又轉投羅摩克里希那的印度教,甚至還嘗試過包括基督教科學教派和針灸、禁食、嘔吐清潔法等等,但塞林格終其一生又始終是個無神論者。事實是,與其說塞林格努力做個宗教徒,或是儘可能讓自己往形而上的路途上走去,不如說,某種恍惚但又能確實為人體驗並確信的宗教性成為塞林格依託並抗拒“墮落”時代的依據。

與為反抗而反抗者們不同,塞林格的反叛從來都有著明確的指向性,他籲求真正誠實的道德,渴望真誠交心的相處,而不僅是千人一面的“見到你很高興”,他信賴靈魂的純潔和靈魂所能到達的深度--精神的昇華與淨化是塞林格一直追求的,這種理想化的浪漫主義碰壁之後,便成為強烈憤慨的反彈。

塞林格:不僅僅是青春(3)

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成名以後的塞林格選擇了隱居,主動將自己隔絕在公眾視線以外,這也可以使我們理解塞林格在愛情婚姻中的態度:他似乎只喜歡與年輕女孩書信交往並戀愛,而據一個十八歲時與他同居過的情人回憶,分手多年後意外重逢,塞林格不僅立刻將她趕走,而且指責對方心中充滿了“貪婪、渴求和攫取的慾望。”極端的純潔,這是塞林格真正信奉的宗教,它不屬於任何一個教派。

不僅僅是青春

但純潔與英雄無關。

塞林格小說的流浪漢體例與人物塑造總令人想起美國文學史上另一位優秀的作家,馬克·吐溫,後者將讚美與觀察世界的眼光毫無保留地送給哈克這個小男孩,這也成為美國小說中最早的“反英雄”形象。事實上,歐美文學中的英雄主義觀念並非在某個時代遭遇突如其來的變故,自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時期以來,我們看到的不再是救民於水火的史詩英雄、悲劇英雄或者帶有東方色彩的集體主義英雄,相反,主人公們往往處於某種現實和精神的困境中,充當受難者和犧牲品,在竄動的生命火山口處徘徊。失敗者和零餘者大量湧現,這不僅是時代狀況的轉變,還是人類在自我探索認知過程中達到的一個更為審慎的階段。

“親愛的上帝,生活是地獄。”《為埃斯米而作》里正在接受情報部門訓練的軍人X,瞪著一位納粹低階女軍官在某本書的扉頁上寫下的這行字,“苦苦地抗拒著巨大的吸引力,不讓自己為之所動。”接著,他在下面寫道,“我認為因為不能去愛而受苦,這就是地獄。”作為一個曾奔赴二戰前線的退役軍人,塞林格曾對女兒說:“無論你活多久,人肉燃燒的味道都無法從你的鼻孔裡消散。”而霍爾頓的出走、追尋和迴歸,在形式上或許正符合傳統英雄模式的三階段,在內容和實質上卻是對英雄原型的徹底解構。在霍爾頓的升級版中,格拉斯家族的早慧孩子西摩,帶著戰爭的烙印,和小女孩西比爾進行一番頗有意蘊的交談後,返回旅館,看著熟睡中的女友,開槍自殺。一個曾經的孩子死了,另一個孩子繼續生活。

但我們能要求塞林格除了守望或捉住麥田中嬉戲的孩子外,再給我們開出怎樣的生活希望清單嗎?事實是,作家不需要充當導師,不需要給出答案,他只能讓那些需要的心靈不再孤獨。而生活的路將繼續著,在最終的意義上,我們都是互不相干的個人,去面對最後最真的叩問。

正是在與老霍爾頓們分離若干年後,我才漸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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