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城西、群賊的後背,兩翼,無數杆紅色的旗幟如寒梅般在風雪中綻放。大地在搖晃,城牆在搖晃,頭頂上的彤雲彷彿也在搖晃。令人戰慄的感覺從腳下湧起來,瞬間傳遍嘍囉兵們的全身。嚇得他們一個個兩腿發軟,臉色比身上的冰霜還要蒼白。
“官軍!”張寶聽見自己已經變了調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詛咒。立功的機會來了,敵人的數量足夠他“過癮”,數以萬計的騎兵,穿破雪幕,從四面八方席捲而至。
“不要慌,不要慌,整隊,整隊!原地列陣!”張金稱也有些慌了,聲嘶力竭地叫嚷。兩條腿的人無論如何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如今這種情況,他只能先硬扛一陣,挫一挫官軍的銳氣再做打算。否則,弄不好今天這數萬弟兄就得全軍覆沒!
嘍囉兵們驚惶失措,根本聽不進去主帥的將令。官軍身上的殺氣太重了,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一支隊伍都重。除了號角聲和馬蹄聲,對方几乎沒有發出任何其他響動。但正是這樣,才使得他們愈發顯得可怕。就像一股股洪水,一道道山峰,他們壓過來,壓過來,壓得群賊雙腿顫抖,身子擺得如風中柳葉。
“鳥,怕什麼,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關鍵時刻,又是幾個小頭目替張金稱穩定了軍心,“咱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啊。列陣,列陣,大夥併肩子上!”追隨了張金稱多年的老班底們扯著嗓子吶喊,淒厲,絕決。
“合子,併肩子。二十年後還這麼大個,吃香的喝辣的!”
“搶了他們的馬,進城,搶光了城裡的女人。把男人的腦袋砍下來當夜壺!”瘋狂和勇氣相伴而生,群寇叫嚷著,互相推搡著,在災難面前慢慢恢復鎮定。四萬餘人緊緊地縮捲成了一個團,以張金稱為核心,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居中,長矛手,如果他們手中的木棒也可以被稱作長矛的話,站在盾牌手和弓箭手之間,將削尖的矛鋒架在同伴的肩膀上,指向來犯之敵。這是一個可以令騎兵衝擊失效的刺蝟陣列,與各地郡兵交手的時候,張金稱曾經運用過,並且創造過勝利。
“擊鼓,挽弓!”張金稱見自己隊伍慢慢穩定下來,伸手扯下掛著兩根狐狸尾巴的皮盔,大聲命令。
低沉的鼓聲立刻在他身邊響起,幾個山賊中的少年奮力揮舞著鼓錘,將令人血脈沸騰的節奏傳遍全軍。“長白山下好兒郎!”有人扯著嗓子唱道,“純著紅羅綿背襠。”有人大聲呼應,聲音裡充滿憤怒,充滿絕望。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千百人齊聲高歌,居然壓過了萬馬奔騰的氣勢。紅著眼睛的群寇們舉起刀,挺直身軀,心神一片寧靜。
隨後,蕭蕭的羽箭聲猛然炸響,成為戰場上的主旋律。群盜們憑著憤怒而戰,羽箭亂如飛蝗。騎兵們引弓還擊,羽箭急如暴雨。無人退縮,官軍們非常勇敢。群盜也有自己的榮譽。鼓聲、風聲、馬蹄聲、號角聲,交織在一起,對於生與死之間博殺的雙方而言,甜美如歌。
“加速,加速,不用瞄準,別停,別和他們糾纏!”李旭被十幾個親兵保護著,帶領數千騎手從刺蝟陣之前跑過。邊軍們還沒有完全適應他的指揮風格,無法將奔射戰術發揮出最大威力。但用來對付鎧甲單薄的流寇已經綽綽有餘,飛奔中的騎兵將弓箭盡力砸向人堆,然後撥便馬頭,他們沒有直接用馬蹄踏陣,而是繞開,飆遠,與從不同方向殺過來的自己人交錯而過,然後再度迴轉,於敵軍羽箭射程外重新整隊,發起另一輪衝擊。
流寇們疏於訓練的射藝很難給騎兵造成大的傷亡,大部分從刺蝟陣中射出來的羽箭都被高速賓士的戰馬甩在了身後。僅僅又數十支僥倖命中,卻造不成正射效果,被鎧甲一阻,馬速一帶,立刻失去了力道。受了傷的官兵不做任何停滯,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