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她也笑,「你自己煮飯?」她問。
「可以。」我說。
「不可以的時候,下來敲敲門,總餓不壞你。」
「謝謝張太太。」我一鞠躬。
下午搬進來的時候,裝了兩部車子,找了三個同學,都是外國人,常在一起打網球的。行李裡大部仍是書、筆記、運動器材,還有三隻吉他,一套鼓。搬了上樓,同學們都很羨慕,說我現在有個一「窩」了,我煮了茶,大家喝,又忙不及的插上了電吉他,彈了一首,同學們興致來了,索性一塊兒練了起來,連鼓都裝好了,我們練了一首「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
洋小子問:「你的陽光呢?」
我唱下去:「你是我眼中的蘋果……」
他們把我推倒在床上,我發覺被單床褥都是折的,換過了。我馬上簽了一張支票,四個禮拜的房租。
洋同學說:「這麼大的床,家明,你必需立刻找六個女朋友。」
「去你的!」我笑,「好了!沒事了,可以走了,明天下午我請啤酒,在友誼酒吧。」
他們歡呼一聲,隨我下樓,我反正要交房租,張太太正在花園裡剪玫瑰,她見了我們微
笑一下。我把支票給她,她收下了,說一會兒送收條上來。
洋小子們交頭接耳。
「說什麼?」我喝問。
「多麼美麗的一個女人。」他們讚嘆,「家明真交了好運了,摔都摔不掉。」
我不出聲,只是笑,他們懂什麼。我到附近的小店去買了麵包、牛油,就回閣樓了。只見一張收條在桌子上,茶杯都洗過了,放在廚房裡。
我聳聳肩,在外國,房東也幫房客理理東西的。
就這樣量我住了下來。每個禮拜我準期的把房租交去,放在她的信箱裡。我不是每天見得到張太太的,天天要上學。晚上有時候放學,可以聞到她燒的菜很香,不過我總不打攪她,多數自己弄點罐頭、啃啃麵包算數,這樣過了一秋。
功課開始緊,忙得不亦樂乎,常常做到半夜。有時候會放下筆,拿起吉他,彈那首「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陽」,我很喜歡這首歌,有時候也彈別的,總之可以鬆弛一下便好。
張太太有一條鎖匙,她趁我在學校,每個禮拜上來替我換被單,替我把一星期來的髒東西收拾乾淨,常常使我不好意思。有一個黃昏,天早暗下來了,她獨自買東西回來,我在樓上的視窗看到她。也許那班洋同學是對的,她真是個好看的女人。
張先生不常出現,他是一個很胖很油膩的人,開著一部車子,很名貴的平治四五o,不常常回來,據說是開中國餐館的,很賺了一點錢,我不明白,張太太是怎麼嫁給他的,兩個人彷彿拉不上關係。
只有一次,在城裡見到了張先生,可是不與張大大在一起!他身邊夾個很俗的洋婆子,我知道他也看見我了,一壁就避開,不知道為川麼,我卻氣得很,氣了很久。當然沒有告訴任何人。
聖誕來的時候!我去百貨公司買了一瓶香水,是「蒂婀拉瑪」,一安士的,這是送給張太太的。下雪了,我騎著腳踏車回家,一路上風很緊,我把絨線帽與長圍巾拉得很牢,口袋裡放著一樣包紮精緻的禮物。
到了家,樓下的燈亮著,門口三個洗得晶亮的空牛奶瓶子。我想,標準的英國生活,是什麼令中國人留在外國不肯回家呢?
我按了門鈴。
她的狗又鳴嗚的向了幾聲,她的腳步響了起來。
然後門被開啟了。
「家明,進來。」她說。
她的臉紅撲撲的,正在做餃子還是餛飩?也看不清楚。我脫了帽子、手套。
「請近,請坐。」她說:「我跟你倒茶去。有事嗎?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