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老婆,要到臺北去挑。
臺灣的女孩子,也就像臺灣的水果,尤其像菠蘿,因帶一點點酸味,一想起來,那口水就淌呀淌的。
小陳太太很好,我們去打秋風,吃一頓,擺明是揩油,她從來不說什麼,老是笑嘻嘻的。其實也不見得個個臺北女子都像她,反正她是例外,一位可愛的大大。
她老是說:「家明,你看,家裡是獨生子,今年也廿五六歲了,老吊著不結婚,令尊令堂也很心焦吧,我為你物色一個物件好不好?別怕難為情。」
其實她自己也不過廿五六歲。「你去過臺北沒有?」她問。
他們都覺得很奇怪,可是也沒追問,我一混就混過去了。
是呀。我去過臺北。
我脫口而出:「去過。」說了臉就紅了。
在那一年,我也遇見過一位臺北小姐。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我在寄宿學校出來,升了大學,媽媽很高興,親自陪我逛東南亞,什麼地方都去了,我獨自喜歡臺北,所以媽媽讓我留在表姨家多住幾個禮拜,就在那個時候,我認得了那位小姐。
她恐怕有廿七八歲了,可是一點也不顯老,有一種莊重的神色,偶然間也非常天真活潑的。
那個時候的臺北小姐並不見得時髦,不時髦也不要緊,她們都非常的鄉氣,擦粉都擦在臉上,耳後脖子後都是黃黃黑黑的,當時年紀輕,看著覺得很好玩,像那些做戲的戲子,擦粉擦得太匆忙了,反正很有鄉土味道,是別的地方所沒有的,因此住得很過癮。
那一年我廿歲,夏季是極美的,廿歲的男孩子是不怕出門的,我一個人到處走,沒到兩個禮拜,就曬得黑炭似的,不過頭髮還是留著原來的樣子,見了警察,講英文,雖然說才廿歲,也已經很壞了,故此長頭髮就被留了下來。
我見到她,是在一家書店裡。那書店是她開的,她在裡面做主持,另外僱著一個女孩子做幫手。後來我知道那店是她父親留下來的,專賣外國書——翻版的,生意很好。
第一次踏進那書店,我真正嚇昏了,所有的書都是原值的十份之一,雖然沒有原版精美,但是隻要看得清楚,還是非常值得的,我沒有覺得這是一項非法行為,這簡直是俠盜嘛,減輕了學生多少負擔!
因我選擇了機械工程,故此拚命的買,把一切有關的書籍都捧成一堆,興奮得不得了,心想這一次回去,可以少跑圖書館了。
我把書拿到櫃檯付錢,就看到了她。
她一點化妝也沒有,頭髮剪得齊耳朵,直直的,穿一件由麻紗藍點子的旗袍,非常的好看。
我還沒兒過這樣好看的中國女子呢?很有點疑惑,就朝看她看。她醒覺了,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就把我那疊書算錢。
她說:「三千六百塊。」
我摸口袋,拿著一大疊鈔票,數來數去,差八百塊。
我的臉紅了。她說:「沒關係,你留個地址,我們替你送去。」
我說:「書很重的,不方便的。」
她笑了,「沒關係。」她說:「你付點定洋。」
我把手上的錢都給她。
她給我一張收條,我接過了收條,看著她的手,她手腕上各戴著一對黃金扭絲鐲子。恐怕是很重的吧,那種黃澄澄的顏色,本來是極惡俗可怕的,但是戴在她手上,卻非常的中國化。
我當時就覺得,臺北是最中國化的地方。
她見我呆著,就向我解釋:「下午就把書送到,你把餘錢付清了就好,謝謝光顧。」
「謝謝你。」我說。
我會聽國語,可是不會講,只限於「早」,「謝謝」之類的,可以聽得出她的國語是非常標準的。
買了那些書,我心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