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瑞士點麻紗裙子,燈籠袖,我看得一呆。以前寫小說的人作興形容女孩為「安琪兒」,聰慧不就像個安琪兒?
她接過花,擁吻我的臉。
我坦白地說:「不是你建議,真不曉得送什麼才好。」
「宋家明想得才周到呢。」聰慧笑,「他的主意。」
我抬頭看宋,他正微笑,黑色的一整套西裝,銀灰色領帶,風度雍容,與聰慧站在一起,正是一對壁人,難為他們什麼都替我想得周到。
聰慧說:「你來見我們大姊。」她在我耳邊說:「不同母親的。」
我記得她大姊姊叫聰憩。二十七八歲的少婦,非常精明樣子,端莊,時髦。白色絲襯衫,一串檀香木珠子,金手錶,一條腰頭打沼的黑色諒皮褲子,黑色細跟鞋子,他們一家穿戴考究得這麼厲害,好不叫人驚異。
聰慧悄聲說:「她那條褲子是華倫天奴,銀行經理一個月的薪水。」
我笑,「你怎麼知道銀行經理多少錢一個月?你根本不與社會有任何接觸。」
聰憩迎出來,毫無顧忌地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後笑,「早就聽說有你這麼一個人了,是姜小姐,單聽你名字已經夠別致。」
我只能笑。她是個猜明人,不像聰慧那麼隨和。比起他們,我一身普通的服裝忽然顯得極之寒酸。
我喝著水果酒,聰恕走過來,他對我說道:「我想去接你,怎麼打電話到你家,你已經出了門?」
我不知道聰恕打算接我,還擠了半日的車。我說:「沒關係。」其實關係大得不得了。
「今天你是我的舞伴。」他急促地說。
「還跳舞?」我詫異。
「是,那邊是個跳舞廳,一面牆壁是鏡子,地下是『柏奇』木地板,灑上粉,跳起舞來很舒服。」聰慧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我笑說:「我沒跳舞已經多年。」
勖聰憩笑說:「想是姜小姐讀書用功,不比我這個妹妹。」
聰慧說:「大姊姊是港大文學士,她也愛讀書。」
勖聰憩看著我說:「女孩子最好的嫁妝是一張名校文憑,千萬別靠它吃飯,否則也還是苦死。帶著它嫁人,夫家不敢欺侮有學歷的媳婦。」
我自然地笑,「可不是,真說到我心坎裡去。」索性承認了,她也拿我沒奈何,這個同父異母的姊姊非同小可,要防著點。
宋家明很少說話,他的沉默並不像金,像劍。我始終認為他也是個厲害角色,在他面前也錯不得。
聰慧的白紗裙到處飛揚,快樂得像藍鳥。差不多的年齡,我是這麼蒼白,而她是這麼彩艷,人的命運啊。
天人暮後,水晶杯盞發出晶瑩的光眩,我走到花園一角坐下,避開勖聰恕。
勖聰恕並不討厭,只是我與他沒有什麼好說的。有些男人給女人的印象就是這麼尷尬。相反地,又有一些男人一看便有親切感,可以與他跳舞擁抱甚至上床的。韓國泰不是太困難的男人,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可以成為情侶,但漸漸會覺得疲倦,真可惜。
我坐著喝水果酒,因為空肚子,有點酒意,勖家吃的不是自助餐,排好位子坐長桌子,八時入席,我伸個懶腰。
有一個聲音問:「倦了?」很和善。
我抬頭,是位中年男土,居然是短袖襯衫,普通西裝褲,我有同志了,難得有兩個人同時穿得這麼隨便。
「嗨!」我說,「請坐。」
陌生的男人在我身邊坐下來,向我揚揚杯子,他有張很溫和的臉。
「一個人坐?」他問。
我看看四周圍,笑著眨眨眼,「我相信是。」
他也笑,「你是聰慧的朋友?」
我點點頭。「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