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下去,「他早去倒好,不然誤了你一生。來,聽聽律師說些什麼。」
我坐在椅子上,聰恕在我右邊。他竟沒有看到聰恕痊癒,我悲從中來,做人到底有什麼意思,說去便去。
律師念著歸我名下的財產,一連串讀下去,各式各樣的股份,基金、房產。……勖存姿說得對,他一死我便是最有錢的女人。毫無疑問。但我此刻只希望他活著愛我陪我。
自小到大我只知道錢的好處。我忘記計算一樣。我忘了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有感情。
我怎麼可以忘記算這一樣。
此刻我只希望勖存姿會活轉來看一看聰恕。像勖存姿這樣的人,為什麼死亡也不過一聲嗚咽。我萬念俱灰,我不要這一大堆金銀珠寶現鈔股票,我什麼也不要。
勖夫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喜寶,你還打算在香港嗎?」她問我。
「什麼?」我轉過頭去。「對不起,我沒聽見。」
「你還打算住香港?」她問。
我茫然。不住香港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五年前我什麼都有,就欠東風,如今有足夠的金錢來喚風使雨,卻一點兒興致也無。我點點頭,「是,我仍住香港。」
勖夫人也點點頭,「也好,」她說,「大家有個照顧。」
我有什麼選擇?我畢竟在這個城市長大,這裡的千奇百怪我都接受習慣,我不願搬到外國去居住。
「你搬一層房子吧。」勖太太說,「這裡對你心理有影響,而且也太簡陋。我與聰恕也想搬家。」
「搬家?」我又反問。
「叫裝修公司來設計不就行了?」她說,「很簡單的。」
是,我一定要搬,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是姜喜寶,我又得從頭開始,做回我自己,我不想一直活在勖存姿的影子裡,我要堅強地活下去。我搬了家,仍住在山上,離勖夫人與聰恕不遠。辛普森跟著我,另外又用兩個司機,兩個女傭人。
我常常聽見勖存姿的咳嗽聲,彷彿他已經跟著我來了。我心底黯然知道,我一輩子離不了他,他這個人在我心中生根落地,我整個人是他塑造的,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人比他重要,他的出現改變我的一輩子。
我請了律師來商量,把我的財產總數算一算,律師說了個數字。
我一驚,「那是什麼意思?是多少?」
「是九個數目字,八個零。」
「八個零?」我問,「那是多少?」
律師苦笑,「那意思是,「姜小姐,錢已經多得你永遠花不完,除非是第三次大戰爆發,或是你拿著座堡壘去押大小,否則很難花得了,你甚至花不完每天發出來的利息。」
「啊。」我說。
「這裡是最詳細的表格,你名下的財產列得一清二楚。每年升值數次。」
「呵。」我翻閱那疊檔案,「什麼?連倫敦這間最著名的珠寶店都是我的?」
「是,你是大股東,坐著收錢,年息自動轉入瑞士銀行戶口,銀行永遠照吩咐自動替你把現款轉為黃金。」
「呵。」我說,「我有多少黃金?」
「截至上月十五號,是這個數字。」他把檔案翻過數頁,又指著一個數字。
「這麼多!」
「是,姜小姐,這是你的現款。」他抹抹額角的汗。
我問:「我該怎麼用?我一個月的開銷實在有限,一個最普通的男人都可以照顧我。」
「我也不知道,姜小姐,似乎你在以後的日子裡,應該致力於花錢。」他神經質地說。
「怎麼花?」我問,「每天到銀行去換十萬個硬幣,一個個扔到海里去?那也扔不光呀。」
「這真是頭疼的事,姜小姐。」他尷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