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深,車的輪廓都已隱去,只剩車窗變幻成電影膠片的邊緣勉強暗示著存在。巧的是,月亮不知轉了多久,恰好懸在鐵軌的正上方,非常後現代地揮灑著光芒。風清月明,空廖悠遠。時間定格不過十幾秒,嘉羽卻以為心思早已離開世界,在宇宙中穿行了幾千年。
翌日,當他把這番景象講給九月聽時,她說那很像宮崎峻的電影。
嘉羽扭過頭問尚平是否還記得這件事,尚平聳聳肩膀說那是自然。唯一不明白的是,他說,為什麼那麼晚了,還有輕軌在開。
16。
尚平的家安在巴掌大的小院落中,其貌不揚三間平房,另兩間住著房東以及和他一樣的打工族。院裡的泥土地面被雪浸過,潮溼鬆軟,印著兩串淺淺的腳印。院子中央有棵槐樹,葉子落光,四周圍了土臺,由磚砌著,胡亂堆些雜物。雪覆在上面,高高低低,看不清是什麼。嘉羽覺得這很像母親去世時,蓋在她身上的起伏不平的殮屍布。
院牆內頑強地長了幾株灌木,只剩光禿的幾根枝幹,在風裡瑟瑟地抖。旁邊靠著一輛腳踏車,二八的鳳凰,黑漆斑駁,鏽跡爬滿車梁。嘉羽想起大學時曾經騎過的一輛車,和它有幾分相似。他喜歡坐上去視野開闊的感覺,左手扶車把,右手揣進口袋,蹬起來耳邊就生了風,可以順勢將頭髮甩開。畢業時廉價賣給別人,不知現在流落到何處去了。
尚平一邊開鎖,一邊略帶歉意地說,每月就那麼點薪水,單位附近寸土寸金,租都租不起,更別提買了,只好找到這麼偏僻的地方。要說是簡陋了些,但關上門也就是自己家,你可別介意。
跟我還這麼客套,嘉羽忙說。那麼多同學,能給我找個容身之地,安靜住一段時間的,也只有你了。再說,平房冬暖夏涼,房前屋後還有塊空地,住高樓怕是享受不到吧。
長篇連載 那不勒斯的九月(13)
尚平幫著把箱子提進屋,揶揄道,那是你不去聯絡別人,整天神神秘秘,要不是在地鐵碰上,我都不知道你小子回國。不過你住這兒也好,我也有個說話的,不然每天下班真是寂寞難耐。
嘉羽沒有接話,上下打量起房間。屋裡的陳設簡單,三個並排的低櫃,正對著床的那個上面放著電視機,茶几,書桌,外加兩把椅子。一些電線糾纏在牆根,曲曲折折地伸向陰面的窗戶,窗戶下有幾片暖氣。頭頂的日光燈用得久了,兩端發黑,發出嗡嗡的聲響。
兩人喘口氣,拍拍褲子上的灰,一左一右倚在門框上。嘉羽掏出煙說,那邊帶來的,還剩最後一包,抽完就算是真正回家了。尚平就趕去上班之後,嘉羽開啟箱子,從層層衣服下掏出CD機和Norah Jones的專輯,將音量調到最低,便和衣躺下。回想早上無厘頭的早餐,又看看天花板上雨水滲下畫出的地圖,感嘆了半句人生之奇妙。時差的慣性將他越來越深地推入深淵,臨睡前,他聽到那首'I'll be your baby tonight'。
17。
望熙還是沒有來電話,梅紋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頂燈,這盞燈是他們一起買的。逛家居市場總是能激起人們分享生活的願望,從設計巧妙的衣架到做工精緻的相框,或者五顏六色的浴巾,無不飽含俗世的氣息。這些氣息混合著週末市場裡熙攘的人流和喧囂的氛圍,讓心底對未知生活的些許不安漸漸消融。挽著望熙的胳膊走在其中,為牙刷和口杯的配色爭執,或相互嘲笑對方挑選的餐具幼稚,卻免不了要遮掩在看到嬰兒的睡床和玩具時臉上的害羞。
本來就應如此,承受必須承受的,開啟心門,才能獲得內心的安寧。
故事並不曲折,他們在酒會上相識,那時他是傳媒界的後起之秀,有著顯赫的家世和不凡的財力,新銳媒體的常客;而她是這間公司的小秘書,每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