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就有些怨氣。其實也難怪她有怨氣,她今年都十八歲了,換作別個丫鬟,早就跟她們的主子嫁出去了,唯獨自己跟了這麼一位奇怪的主子,眼看就要步她的後塵,成為老姑娘了。
她懷著一腔思春的幽怨,恍恍惚惚的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只見天光大亮,溫煦的陽光自視窗灑進來,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全身痠疼得不敢動一動,忽而靈光一閃:“小姐!”
步履蹌踉地把門一看,廊下只餘一張椅子,小姐已經不知去向了。
天地被雨水清洗了一整晚上,空氣聞起來格外新鮮。她深深吸一口氣,走到欄杆前一看,只見滿地斷紅殘綠累累積了滿園,南牆根下的三株桂花樹,樹葉碧翠欲滴,可那最後一季盛開的細白桂花也落了個乾乾淨淨,盡數化作塵泥,再沒有一點兒了,連殘香也不聞一絲。
她站了一會兒,正欲下樓忽然想起擱在後排窗沿上的兩盆菊花,天啊!那可是小姐最愛的花,連忙奔過去一看,窗沿上哪裡還有花盆的影子。她趴在窗沿上,探頭朝下看,這一低頭,猛地瞥見牆外的樹蔭裡隱約有個人影,看不清面目身材,單覺得那人服飾華麗,氣勢不凡。
那人好像感覺到她的注視,舉頭看過來。
她本能的往後一縮,在窗後靜立一下,到底沒能按捺住好奇心,又探出頭去看。那裡空空如也,只有幾點陽光在樹葉間跳躍,剛剛那道身影彷彿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這時,前院傳來一陣嬉笑打鬧之聲,頗有些肆無忌憚。她微一皺眉,疑惑是誰這麼放肆,忽然想起今天是重陽節,老爺和小姐肯定是去陪那位範大人了,難怪下人們都活潑起來了。
但是,她猜錯了。
杜涼夜並沒有陪著範大人去巡查,而是獨自漫步在洛陽城外的水域。她身穿一件純白的廣袖長袍,腰束一抹絳紅鑲珠帶,尤為鮮豔奪目,越發襯得人神彩飄逸,秀色奪人。
她踏著潮軟的水草,微微感到有點兒頭重腳輕,伸手摸摸額頭,燙得厲害,不由得在心裡埋怨起來——那麼大的雨,怎麼就沒把她淋死過去?或者乾脆徹底病倒動都不動一下也好啊,偏偏這樣半死不活的,腦子稍稍清醒一點,理智就紛紛回來。還有老張,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了,這事若是出點兒岔子,漏掉個把魚什麼的,她連個推諉的人都沒有,真正是把她唯一的退路也給堵死了,一點念想都不留給她。偏偏殺死老張的人還是慕容秋水,這等於是他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杜涼夜的心裡悲哀極了。
她步伐沉重地朝那座廢棄的宮殿走過去,在一堵殘敗的牆根下站了良久。陽光從她的背後照過來,將她的影子投射在長滿青苔的牆壁上,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間成直角,像被人攔腰斬斷似的,又像是上半身和下半身彼此叛逆,到一種劍拔弩張無法調和的地步,感覺極之怪異。
終於,她緩緩抽出寶劍,在左下角的第三塊青磚上劃了一個圓,然後在圓裡畫一個叉。每一下都非常緩慢,好像那劍有千斤重,而她不勝重負——這本是她對慕容秋水敞開的一扇門,現在卻不得不親手把它堵死。
完成這個動作,她退後一步,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嚴,容顏慘白無一絲血色。然後,她轉身離開了廢殿,動作敏捷地在蘆葦叢中穿梭。渡過彼岸,蹲下身子在河邊用絲帕洗了一把臉,讓冰涼的河水稍稍消減一下額頭的熱度。
忽然,她似乎覺察到什麼,一把將絲帕從臉上扯了下來,睜眼就見澹澹水波之中一抹修長倒影。慕容秋水臨水而立,風神俊秀,清澈眸中帶著一種皎花照水般的溫柔,微笑望定她。
她仰著臉,有些呆呆的,細緻白皙的肌膚上蒙一層薄薄水氣,被早晨的陽光一照,整個臉龐都發出淡淡的微光,柔潤純淨。看在慕容秋水的眼裡,既柔和又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