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大人和他的隨從眼裡,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崔潛告訴過他,豪門世家不會幫與自己利益無關的人,除非你對他們有可用之處。把受到的磨難跟他們傾訴,除了給對方新增些霄夜時的談資外,不會有其他任何用途。
“你那麼著急去補實缺作甚?”獨孤學彷彿沒感覺到旭子隱藏於笑容後的牴觸情緒,用馬鞭指了指緊閉的大門,低聲補充了一句。“他們這些人都是土偶木梗,怎麼動作,都要別人擺弄的。求他們,一點用都沒有!”
“這是末將唯一知道的途徑!”李旭拉起韁繩,飛身上馬。這不是一句實話,其他途徑有的是。從他賦閒之後,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酒席前隱隱約約地暗示,某家庶出的女兒還待字閨中;某位老人年過五十,膝下猶虛,期待有一個義子繼承家業;某人門下弟子無數,卻無人成才,衣缽待傳…。如是種種,每一條路都比賄賂兵部官吏,等候安排便捷,但是每一條路的代價都比贈送珠寶來得更大。
“建功立業,嗯,功名富貴,人人逐之,可到哪才是盡頭呢?。”獨孤學故意放慢腳步,等著李旭的坐騎從後邊跟上來。
“末將只是想為國出力。”李旭想了想,非常謹慎地回答。他猜不到獨孤學今天沒事跟自己搭訕抱著什麼目的,但對方的確曾經於自己有恩。如果不寒暄幾句就揚鞭而走,實在有失於禮貌。
“你真的長大了,居然這麼會說話!”刑部侍郎獨孤學搖頭輕嘆,不知道想表達的意思是誇獎,還是諷刺。他今天好像閒得厲害,刻意與李旭這個不得勢的武牙郎將糾纏不清。
李旭再次以笑容作為回答。他本來就不善於言辭,心中有了防備,出言更為謹慎。獨孤學見他談興不濃,也微笑著閉上了嘴巴。二人和眾隨從分成兩波,緩緩穿過青灰色,散發著淡淡白煙的街道。伴隨皇帝親征歸來的龐大隊伍給這座名叫安陽的小城製造了很多難題,主街兩旁模樣稍為齊整的房屋都被強行徵做了官署。所以,城市的主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街道兩旁也沒有任何炊煙,風夾著碎雪在房簷下吹出嗚嗚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鬼蜮。
“照這樣下去,各地盜匪只會越來越多,恐怕朝廷把所有武將派出去都不夠用。到時候,還怕仗沒有你打的?”走了一會兒,獨孤學用馬鞭指了指遠處巍峨的城牆,悻然道。
這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陳述的卻是一個事實。秋天的時候,民間因為青壯短缺,沒有收上足夠的糧食。朝廷為了明年繼續征討高麗,不肯減免各地稅賦。今年冬天又出奇地冷,從上谷郡開始,風雪幾乎追著御駕的腳步同時南下。百姓又冷又餓,在凍死和當流寇之間,他們之中大多數人肯定會選擇後者。而朝廷為了給剿匪士卒提供補給,愈發不敢動用倉庫裡的存糧。如此迴圈下去,結果必然如獨孤大人所說,旭子也的確不用擔心沒仗可打。
李旭笑了笑,繼續保持沉默。他不敢接茬,對方姓獨孤,是已故皇太后的族人,無論如何大放厥詞,皇帝陛下看在他自己母親的份上都不會追究。但別人不行,他們既然沒有大放厥詞的本錢,老老實實地三緘其口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想不到小小挫折,居然令縱橫遼東萬里的李將軍頹廢如斯!”獨孤學長嘆一聲,繼續叨嘮。
“末將是武將,不可輕言政事!”李旭淡淡地回了一句。已經陪著對方走出很遠,從禮節上講,他今天做得足夠了,“如果獨孤大人沒有其他事,末將就告辭回營了!”
“先不急,陪我看看城外的風景!”獨孤學搖搖頭,用一種近於乞求的口吻說道。
“末將恭敬不如從命!”李旭無法拒絕,只好陪著此人繼續在寒風中漫無目的的遊蕩。幾匹坐騎很快穿過了城門,走上骯髒的官道。城牆外是另一個世界,大大小小的窩棚以官道為主軸,散亂地向遠方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