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們以往向其他隊伍運糧之時,不被人呵斥打罵已經算有福了,哪曾見過這樣通情達理的軍爺。感動之餘,自然不敢再給對方添任何麻煩,接了錢,千恩萬謝地打道回府。路上被人問起前方的情況來,又不好說自己膽小,只得憑著想象把前方戰況杜撰一番,雲山霧罩地吹噓。有心人聽了,只道前方打得激烈,至於激烈到什麼程度,敵我傷亡如何,一概如霧裡看花。
如是持續多半個月,戰事依然不見分曉。地方官員再度遣差役押送糧秣酒肉勞軍,才一靠近山口,便又被張江給接迎住。“各位來得正好,大軍已經殺到了飛狐關下,馬上便可攻破內長城。這些山賊啊,打仗本事沒有,逃得那叫一個快!”張督尉邊說邊搖頭,對敵人的表現非常不屑。“糧草就放到外營吧,山裡邊還是進不得。有小股漏網土匪四下逃竄,一旦傷了諸位,大將軍必怪我等保護不周!”
“敢問督尉,這仗到底要打到幾時?”一名來自唐縣的老兵曹撣了撣身上的官衣,正色請教。
張江側開一步,拱手換了個半禮。笑容和藹可親,回話卻滴水不漏。“那可不好說,大夥回去儘管收秋兒。我們把賊人堵在山裡,他們自然不能再出來劫掠。至於打多長時間,您老也是當地人,應該知道太行山的地形多險惡。他們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死戰不退,我們也只好一個嶺子一個嶺子地攻。總不能打到一半就撤軍不是?”
“弟兄們傷亡重麼?需不需我等送些草藥來?糧秣充足麼?需不需要我等下次再多運一些?”兵曹大人問不到自己想知道的訊息,只好換了個手法,旁敲側擊。
督尉張江也是齊郡上做過一任官差的,這裡邊的道道又豈能聽不出來?“不必,不必,謝謝您老好心。弟兄們沒什麼大的損傷,軍中糧草也足夠吃上兩、三個月。我家大帥說了,本來不需要爾等運糧的,但仗不知道要打到幾時,不能不多作些儲備。大夥還是照例,半月向這裡運一次便是。我家大人說了,這些日子承諸位的情,他都記在心裡。等將來班師後,定會有所回報!”
“都是為國效力,我等豈敢要回報。督尉大人先忙著,老朽告辭,告辭!”不知道因為天熱還是勞累的緣故,兵曹大人居然冒了一腦門子汗,拱了拱手,慌慌張張地去了。
“汾陽軍糧秣充足,毫髮無傷!怎麼會這樣啊,那王須拔得到我等好處的!”令人失望的訊息在有心人中快速地傳播。
“姓李的號稱打遍遼東無敵手,王須拔不過一個賊頭,怎能對付得了他!”有人心虛,一邊嘆息一邊懊悔。
“咱們的人呢,咱們的人怎麼也不給個準信兒!”
“那傢伙用汾陽帶來的部屬將山口堵得死死的,誰能送出信來!”
無數雙緊握在手中的刀舉起,然後又疲憊地放下。無數雙眼睛盯著飛狐關,盯著那支躲在群山之間,神秘而強大隊伍。
隊伍的主人李旭卻不像外界有心者那樣緊張。此刻,他正愜意地坐在一棵千年古松下,與自己的行軍長史趙子銘手談。身邊的山坡上喊殺聲震天,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步卒列陣而戰,刀來矛往,空氣中卻沒有半點血腥氣。敵我雙方都是汾陽軍計程車卒,他們正在各督尉、別將的率領下模擬一場攻防戰。至於傳說中漫天王麾下的凶神惡煞般嘍囉兵,毛都未見一個。
執黑的李旭已經很久沒摸過這種高雅玩意,技藝明顯有些生疏。中盤未過,劣勢已現,完全靠著一股韌勁在和對方苦苦糾纏。執白的趙子銘沒有半分容讓的意思,步步緊逼,眼看著便要“屠龍”得手,就此鎖定勝局。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將軍何不痛快一點兒。下完了這盤,咱們好重新再來過!”趙子銘將一顆白子打入黑子之間,眼看著便要讓對方首尾不能相顧。
“再等等,得饒人處切饒人,又沒有什麼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