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來的,一個常年奔波在下層生意場上的女人,不可能在一場酒席上突然口吐中國古典名句。肥胖老者被贊誇得眉宇舒展兩面腮頰鋪上了紅潤,他即刻重新斟滿一杯酒十分恭敬地雙手給我端來。我本想拒酒臉上已經堆出不屑與鄙夷——這是我們文場的習慣,待人處世不客套不虛偽心裡有啥就寫在臉上喜怒哀樂隨時隨地能釋放即“文人無行”,但看到關小姐投來只有我才能察覺並接收的那種讓我不妨先飲下這杯酒辦不辦事另當別論純粹商界應付局面暫保面子的訊號,我又懂得了商海欺詐“商人無德”的含義。但無論如何我已經堆在臉上的不屑與鄙夷無法撤去,於是就不能再布上友好而得體的微笑,這杯酒就是在這種僵化而滑稽的面部表情裡喝下去的,不過在杯酒下肚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裡同意幫助肥胖老者,可能在這一刻關小姐的思維已經跟不上我的心理發展了。
但我敢肯定肥胖老者不會寫出一本好書來,雖然當前人人都想寫作寫出來就買通出版單位出版低質易耗品以盜來文雅之袍披在身上並綴上假的珍珠直搞得舉國紙貴各類地方造紙廠蜂起遍佈它們的後門流出的毒水壞了河水爛了農田使海洋生物品種急劇減少使南北極冰川加大融化速度引起了中國環境保護學家世界環境保護學家聲嘶力竭地在報紙上電視上電臺上一切宣傳媒體上呼籲以至於影響國內的安定團結世界的和平發展致使國家領導人產生憂慮致使聯合國秘書長出現不安,但不管怎麼說,舉國出書人人以權以錢購買作家頭銜和學者桂冠的大潮是誰也阻擋不了的,我必須認清形勢識透時務。肥胖老者的要求並不高,無非是想出一本書。而眼時下,只要有權有錢權錢聯姻,什麼事情辦不到?不論什麼人,政府官員或者平民百姓,將錢花在出書上,管他出什麼樣的書,只要不反不黃,總比干那些偷雞摸狗吃喝嫖賭的勾當要高雅得多。這樣一想,我心中倒又熨帖了。我曾是出版社的文學編輯,按常理,由於職業的緣故,我們這個領域的人,往往會被普通百姓認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另類,我在小城的出現,就給一些想靠近文化的人構成了一種誘惑,於是肥胖老者便不失時機或者說無可選擇地盯上了我。其實,在肥胖老者的面前,如果有包括我在內的三個編輯出現,那麼局面就會正好相反,我們便會反過來宴請他,他不但架子會大到賣豆腐的開一輛大汽車,說他不會喝酒不愛吃肉海鮮太腥山珍反胃,而且還會造成我們編輯之間為爭得區區利益而相互造謠相互誹謗,甚至會破口罵人出手傷人弄出個頭破血流的事件來。這類事件,在各自為政自命清高意氣行事的編輯隊伍中,並不是沒有出現過。在當前複雜的社會人文背景中,人家只不過是花錢宴請編輯打通出版社想出一本書,我何不順水推舟來個兩全其美呢?這就是我方才杯酒下肚的一剎那突然悟出的道理,它與關小姐當時送我的那個眼神的含義有著天壤之別。道理明白了,思路也就有了條理:既然已經吃了人家的飯喝了人家的酒從內心已經初步同意幫人家的這個忙——也許是人家幫了我的忙呢——何不乘機再理所應當地接受他一個飯後的邀請活動,到十樓較高檔次的大型歌舞廳裡跳上幾曲舞出上一身汗,然後再順理成章地接受一個舞后的保留專案,到桑那部蒸洗衝浪按摩,將這個圈子轉圓呢?俗話說得好,既然紮了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