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沒穿過冬禦寒的衣物(只穿了秋裝)。
沒手套,沒帽子,也沒外套,只有旅行箱還掛在脖子上。
我穿的是紐芬蘭男人對抗暴風雪時的裝束,但力氣連他們中最瘦弱的也趕不上。
我責備自己,為什麼風變方向時沒及時掉頭回去。
這天已是徒步旅行61天快完結的日子。
即使風暴沒來,在營養不良和過度疲憊的雙重重壓下,我也已經快精神失常了。
博納維斯塔支線上幾乎寸木不生,兩邊除了沼澤和荒地一無所有,也無處藏身。
狂風直掃鐵軌,路基根本不頂用。
我揹著風走,很快眼前一片雪白。
我感覺呼吸困難,彷彿風颳跑了所有空氣,只剩下雪花。
我想起雪崩那晚,默瑟先生在眉脊山上行走的場景。
母親把現在壓在我箱子裡的那本書從露臺扔下去,瞥著欄杆外,等下面的〃撲通〃聲。
我卸下旅行箱,緊緊抱在胸前,背靠路基弓腰躺下了。
我閉上了眼睛。
為了不讓自己打盹,我哼起了歌:〃當喬再次邁步回家的時候,好哇,好哇。
當喬再次邁步回家的時候,好哇,好哇……當喬再次邁步回家的時候,大夥兒都很開心。
〃我想他們會發現我死在這裡。
這個苦命人的屍體旁,雪花孤獨地漫天飛舞,灑滿周圍整個世界。
這個在紐約呆了五年,又徒步穿越紐芬蘭的人迷失在十月的風雪中。
正如他父親預言,他身上一無所有。
這個被人發現凍死在博納維斯塔支線邊的人,死時懷裡還緊緊抱著旅行箱,裡面裝著200塊硬幣,是他為組織工會籌集的會費。
現在,為這個目標他卻丟了性命,更顯出他生活的失敗。
他旅行箱裡裝著七本書,一本《聖經》和兩本紐芬蘭歷史書,一本看得懂,一本看不懂。
倘若歷史書重新修訂,新版裡會不會提到他?箱子裡還有幾件破爛衣物。
正如他沒能畢業的費爾德主教中學校長預料的,他在25歲死的時候一無所成。
更諷刺的是,尸解表明他死時性格應成熟到45歲的水平,可他真正的死因卻是長期沒有性格。
我開始吟唱《紐芬蘭頌》,沒任何挖苦的意思,就連唱到冬天那一節也沒任何怨恨,那一直都是我的最愛:〃聽到冬季嚴酷的號令,你撒開自己閃亮的銀屏,蓋過漸短的白晝,還有星光燦爛的晚上,我們熱愛你,愛你,愛你這片冰雪之邦。
〃耳畔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我慢慢睜開眼,只見一隻碩大的黑靴,上有我的名字,是針線在鞋邊縫出的。
在靴子的事上,或說在老頭子的靴子這件事上,父親總是對的。
現在,我腦袋兩旁一邊有隻大靴子,狹長的靴子。
上面斯莫爾伍德這個名字像某個閃閃發光的妖婦,迷惑領航員,將他們引向岩石堆,讓所有進入此處的人喪失希望。
沒路走了。
現在,穿著大黑靴子的死神向我索命了。
我雙手使勁揪住一隻,耳畔彷彿聽到有人被噩夢驚醒的尖叫聲。
我在猜測,是不是自己在驚恐之餘發出的叫聲,又覺得被人抓住領口和褲襠拎了起來,擱在什麼東西上,肚子還頂著一袋類似獵物的東西。
我胳膊和頭垂在一邊,腳卻懸在另一邊,然後又有東西…一定是旅行箱放到了背上。
有人用繩子把它和我捆牢,又把我捆在我趴的那堆東西上。
直到感覺移動起來,我才意識到自己上了輛手推車。
車子正頂風前進,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