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張白布如同一張打光板。
把賀嚴的眼睛刺得酸澀,一瞬間擠滿清淚。
糊了視線,他忍不住抬手去擦。
可無論怎麼擦,眼睛始終蒙著一層撥不開的水霧。
淚珠越過眼瞼滾滾落下,一顆一顆砸到蓋著時羨的白布上,暈濕了一片。
賀嚴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臉貼在時羨胸口。
白布下的身體如同一塊千年寒冰,冷氣直逼脊髓。
巨大的悲痛在一瞬間席捲全身。
他額角青筋微突,涕泗橫流。
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每呼吸一次,都帶著顆粒一般的小石子,一顆顆堵在喉管裡,咽不下,吐不出,哽地生疼。
至此,賀嚴才發現,原來悲到骨子裡的時候,連哭都發不出聲音。
蘇知言站在旁邊,眉心緊擰。
方書瑤跟他說過,賀嚴不愛時羨,只是把他當一個可有可無的替身。
用在她身上的感情也只是對另一個女人的寄託。
可為什麼時羨死了,賀嚴會這樣痛不欲生。
他,真的不愛時羨嗎……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輕嘆。
蘇知言稍稍轉頭,發現蘇千霆目不轉睛地盯著轉運床,眼尾有些濕潤。
單手扶住他的肩膀,輕聲問:「爸,您沒事吧?」
蘇千霆回了思緒,察覺到眼角的濕潤,抬手抹了下,露出一抹讓人安心的淺笑。
搖搖頭,說:「沒事兒。」
蘇知言輕嘆一聲,安慰般的在他肩頭輕拍兩下。
當初就是怕他接受不了,所以自己才會提前把事情都告訴了他。
沒想到在這副場景下,還是招他難過。
可蘇知言不知為人父的心情,儘管蘇千霆什麼都知道,也難以接受白布下躺的是自己女兒。
不知怎麼,他忽然想到了周書音。
十幾年前,書音過世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被醫生推出來,宣判死亡。
遺憾地跟家屬說,請節哀。
「賀先生,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逝者已逝,希望你節哀順變。」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醫生重新來到轉運床邊,委婉地提醒賀嚴讓開。
但他就像沒聽到一樣,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
醫生無可奈何,只好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喬宇紅著眼眶走過去,吸吸鼻子,抬手將賀嚴攙扶起來。
醫生趁著這個空檔,一左一右的推著往前走。
眼看著離他越來越遠,賀嚴登時覺得心口一空。
整個人無力又綿軟地靠在喬宇身上。
彷彿心臟被徒手生挖出來,血淋淋的帶走了。
忽然,他枯槁般的眼神有了神采。
下一秒,驟然推開喬宇,踉蹌著衝到醫生面前,攔住他們。
「動了……她動了……」
賀嚴抖如篩糠,語無倫次地念叨著,「還活著……羨羨還活著……她、她沒,她活著……」
賀嚴一個個去拽那些被他請來的專家們,「羨羨真的還活著,你們快去救她!去救她啊!」
那副失控的模樣,就像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專家們面面相覷,連帶看賀嚴的眼神也變得奇怪起來。
時羨的死是醫生親口承認的。
現在說她動了,說她還活著,那不是天方夜譚嗎……
見沒有人動,賀嚴幾近崩潰,雙眸紅的浸血,「你們都杵在這兒幹什麼?快去給她輸血,給她做手術啊!」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專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