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子先嘟噥開了,他媽的,哪有這麼摳的秀才。
二外甥,君子要慎獨。張文瞪了一眼說。
二寶子吐了吐舌頭。他雖然聽不懂舅舅說的這句話是啥意思,但他不敢再罵了。小外甥又嚷起來。
孩子們,張文說,先別急著發表議論。你們說,是這油毛巾好“吃”,還是豆子卷煎餅好吃?
豆子卷煎餅。幾個孩子搶著回答。
這不就對了嘛。這個社會是再好不過的社會,就連過去的皇帝也沒有享受到咱們的電氣化不是?
啥叫電氣化?小外甥嚷嚷著。
連這個都不懂,當然是電燈、電磨什麼的,你現在不用推碾子就能吃上玉米麵了呀。
噢,這就叫電氣化啊,你咋不早說。
小聲點,聽我爸爸說。張牧像是走進了課堂呆呆地聽著。
人,一個人,一天天,一年年,張文的神氣簡直就是地道的老秀才了。曾經享受的和正在享受的,都是別人的勞動成果。你們要懂得知足,要懂得回報,要努力去勞動,最大限度地去償還別人,要有一顆感恩的心。這樣才能活得心安,這樣才能活得理得,這樣才能活出個人樣來。
要回報?
回報,俺就是要回報!
我看你是要反攻倒算……
第一節
第一節
旺……旺……
啾、啾、啾、啾……
一彎淡淡的冷月慢慢地移到了一團黑雲後面,天地間漆黑一片,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黑寶石一般,朝著牆頭剛叫了幾聲,便不再吱聲了,一股無法抗拒的誘惑鑽進了它的鼻孔,它被誘惑牽著,哪還管什麼狗的職責?
一個黑大漢一閃身就躥到了它主人的床前。
一手握刀,一手抖動著一張紙,蓋還是不蓋?
啊……這……這可是——違法。被窩裡的人被眼前晃動著的冷嗖嗖的寒光嚇得語無倫次,下意識地手剛想往枕頭底下摸,卻被一個冰涼的東西給狠狠地壓住了。
放屁,你侄子跟我同歲,你都當爺爺了。咋到了俺這裡就成了屁違法?
可是……
別費話,他摁了摁壓在他手上的刀低吼著,這玩藝兒剛宰了一頭牛,你想叫老子再給它開開葷?
冷冷的彎月慢慢地透過了雲層。月光下,一份蓋了大紅印章的結婚介紹信閃著點點寒光……
狗……你這個狗東西,你……你給我進來。
支書定了定神,猛然從枕頭底下摸出了獵槍,望著外面黑洞洞的寒夜,牙咬得咯嘣嘣直響。大狼狗站在院子裡嗚嗚低鳴著搖尾乞憐。
你個無用的狗東西,你吃了我多少肉?你比俺親爹享得福都大……
槍法真準,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被漸漸泛起的血腥味給湮沒了。大虎子,你個狗娘攘的……狗東西,看我不揭你皮……
寒冷的冬天過去了,料俏的春季已被夏日的熱浪代替。樹上的蟬還在不停的嘶鳴,這嘶鳴狂燥著、鬧騰著,它沒了黑、沒了白,它鑽進了人的耳朵裡,它鑽進了人的飯碗裡,它鑽進了人的夢裡,怎麼拔也拔不出來。那個老靠勁,比山上的石頭還硬,直叫人無處躲,無處藏。樹葉像是在烈火上烤過,一陣微風吹來,發出譁拉拉的聲響。彎彎曲曲的田間小路,陣陣的熱浪直往上湧。地裡的穀苗就像曬乾了的茅草,在熱浪中噼啪作響。玉米剛剛長到半人高,枯黃的葉子垂頭喪氣,就連耐旱的地爪苗,也差不多成了光桿司令。
張文去年發了個地瓜財,今年就有好多人跟風種上了地瓜。可誰也沒想到上天這麼不給情面。看到這些秧苗,莊稼人個個低首垂眉,唉聲嘆氣。這一棵棵垂死還在拼命掙扎著的秧苗,它們是莊戶人的的命。莊戶人的歡樂、希望、衣服、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