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她問。
「是。」家明說。
「我撥到他寫字樓去看看。」秘書小姐說:「或許在。」
我知道找得到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一向是出名的忙,學生找他,校長找他,系主任也找他。現在無端端來了一個八百年前的學生,也要找他。
家明冷冷的聲音說:「你放心,他人一來,我馬上走,我不會妨礙你跟舊情人相聚。」
我氣黃了臉,聲音比他的冷了一萬倍,「你閉嘴,你這混球加十八級,你憑什麼說這些髒話?你這個骯髒的人——」
秘書小姐笑容滿臉的說:「教授說他馬上來,請你就站在這裡等他,不要動。」
家明一下子就叫了起來,「好,原來早約妥了!」他頭也不回的就奔下去了。
我也懶得理他,斜斜的依在牆上,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王從對面樓梯下來了,他幾乎是奔著下來的,一臉的笑,老遠的笑。我的心一熱,幾乎想奔過去抱著他,但是馬上想起,這是學校,我這個學生是畢了業,他這個教授可還得當下去呢,況且……我算老幾?他有那麼多數不盡的學生,我的心又冷了下來。
我鎮靜的迎上去,「王老師。」我伸出了手。
「小丹!」他叫出了我的名字,他的記性真好,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
「你還記得我嗎?」我問。
「當然。我答應過要記得你的。」他笑,「你倒沒忘了我?」
「沒有。怎麼會呢?」我說。
「來,你要不要到我辦公室來?」他熱誠的問。
我看著他,他跟三年前完全一樣,熱烈的聲音,誠懇的態度,他對他的學生都是一視同仁,忽然之間我覺得這次來是多餘的,完全多餘的。我的問題他怎麼解決得了!
想到這裡,我眼淚就忍不住,汨汨的流下來。我就是會在男人面前吃敗仗,家明說得對,這些做教授的人,不過是擺一付君子面孔,他們難道還對誰有真心了?真的有誠意,那飯碗也保不住了,家明說得對,他們不過是要揩一點油而已。然而我心情是這麼不好,
我太急於要自暴自棄,真的,假的,有什麼分別。
王轉過頭來,很詫異,「你怎麼哭了?」
我更加是沒法子停止眼淚,在他小小的辦公室裡,找到一張沙發坐下就坐在那裡哭。
當初我也來過這辦公室,當初我是俏皮的,搗蛋的,穿一件短及腰際的皮夾加,牛仔褲,笑問:「我昨天沒上課,我來拿昨天的筆記。」他看見我總是眼睛一亮。然而現在我是什麼?我變成了什麼?
王過來哄我,「小丹,你怎麼了?」
我張開淚眼,直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他坐在我身邊,問:「現在不是見到我了?」
我知道他是誤會了,可是還索性伏在他肩膀上哭,眼淚鼻涕的哭了他一件襯衫,一邊說:「誰叫你以前喜歡我?誰教你以前當我是好學生?誰叫你說不會忘記我?我又來了。」
「沒關係,沒關係。」他拍著我的背,輕輕的說:「有時候我也很想你。我以為你早忘了我這個老頭了。」
我細細看他,邊擦眼淚,還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他好算是老頭?再過十年,他還是那股勁兒,真正是……從頭看下腳,風流往下流,從腳看上頭,風流往上流,這三年來,不曉得又迷倒了多少個十八歲。
「你怎麼又笑了。」他問。
「笑天下有你這麼好性子的教授,任憑女學生搓揉。」我說。
「可是我沒改樣子,是不是?」他攤攤手,一邊笑。
他是一個厲害的人。中年人了。一隻狐狸,漂亮的狐狸。
我忽然不想在他面前提家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