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走廊,我透過玻璃窗眺望四周的景色。除了樹葉的顏色從秋天換成了春天之外,其餘的景色,大致和那天沒有兩樣——我記憶中那幸福無比的一天。然而,此刻我的心情又如何呢?可以說宛如從一塊烏漆抹黑的抹布裡,擠出了一滴滴的髒汙與惡臭。
回到房裡,拉上紙門,這麼一來才不會有人瞥見我的身影。一想到這裡,我不禁全身無力,渾身癱軟地跪了下來。總算走到這一步了!想到接下來的事,我堅強地告訴自己決不能就此氣餒,我必須奮戰下去、堅持下去。
我拉過皮包,取出一面鏡子,戰戰兢兢地瞄了一眼。圓圓的鏡片裡,映著張白髮蒼蒼的老婦面容。兩頰鬆弛,眼尾堆著一條條深深的皺紋,怎麼看都像是年過六旬的老太婆吧?鏡裡的容顏再度讓我鼓起勇氣,但不可否認,此刻我的心情感到特別孤寂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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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說晚餐是六點半,那時,一定會碰到一原家的人。在高顯先生的告別式上,我以這身裝扮出現時,當時會場一團亂,應該沒人注意到我,但今天可就不一樣了。
晚餐之前最好再補補妝。補妝之前,最好先洗個澡。晚餐時,若有人邀我共浴,也好藉此婉拒。
進入浴室,我先在浴缸裡放熱水,然後站在洗臉盆前卸妝。眼前一張老太婆的臉,在模糊中逐漸退去,下面是年輕的肌膚,三十二歲的肌膚。
卸妝過後,我陷入另一層憂鬱,因為這已不是原來的我。我身上只有一部分的面板是正常的,其餘都是手術植皮過後的痕跡。不知是哪個大學教授在電視上說的,先在整形外科技術相當進步,所以就算沒變裝,我想能認得出我的人可能也不多。
我小心翼翼地拿下假髮,拿頂乳白色的漂亮假髮。最近,有很多專門製作女性假髮的公司,只要肯花錢,任何需求都可以接受定製。我拿著本間菊代夫人的相片去,表明要這樣的假髮,宣稱是拍電影要用的,那個公司的人也毫不懷疑地就答應了。
其實,我本來是想染自己的頭髮,因為不知道假髮會在什麼情況下走光。我若無其事地請教美容師,他說走光也補上完全不可能。所以,把我的頭髮漂白兩次,使它看起來像淡淡的金髮,然後在金髮上染上一層淺藍色,就可以勉強算是一頭銀髮了。我狠下心照著美容師的話做,卻換來悲慘的下場——頭髮確實是染色了,但卻毀了髮質,連頭皮都潰爛了。儘管染了藍色,卻和自然白髮相差十萬八千里遠,逼得我不得不把頭髮全部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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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只好戴上假髮,沒想到結果竟然比想象中要自然許多,我想不知道的人,應該也看不出來吧?早知如此,一開始這麼做就好了。
浴缸裡的熱水滿了,我脫下和服,全身赤。裸地站在鏡前,茫然地望著一個三十二歲瘦削女人的胴體。我轉過身,回頭看著背脊,背上也是一條條醜陋的燒傷痕跡,像是貼了一張島嶼地圖。我無法忘記,也永遠無法消去心中的怨恨。
我把整個身體浸在浴缸裡,手腳伸直。我要趁著現在放鬆一下,因為今後我可能再也不會有這般舒適的心境了。
我用雙手仔仔細細地撫摸著身體各處,當手紙碰觸到那貧瘠的胸部時,一股沉甸甸的感覺,從心底不斷蔓延開來。曾經溫柔地吻過這個乳。頭的男人,只有他一個。
二郎!我的二郎!
我忘不了與他相處的朝朝暮暮,那是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光。
我甩了甩頭,想甩掉腦海裡的一切,因為那段最棒的回憶裡,緊緊繫著我最痛苦的記憶。
如地獄般痛苦的一天。
2。
我做了一個惡夢。不記得內容了,只知道是一場可怕的惡夢。我不斷地嚷語。
大概是有人叫我,我才醒了過來。張開眼,看到一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