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他看見怪物對自己許下承諾,還是在很久之前的某日,他仍然處於另外一個黑暗世界的那天。
楚君山微微垂著眸,纖長濃密的睫毛隨著呼吸的起伏輕輕的顫動著,微微下垂,遮住了眼底湧動的複雜神色。
他沒有說話,保持著安靜的狀態,等待著梁星淵終於鬆開自己的手,胸膛微微地起伏著,再抬起頭的時候,那雙眼睛裡帶著薄薄的水霧,彷彿一場雨水未消的陰天。
“可以回家了。”楚君山開口提醒,“等會我們還要去爸媽那邊一趟。”
結婚畢竟是大事,雖然現在已經今時不同往日,楚君山的人生已經完全由自己掌控,但是出於尊重和人類社會的禮數,他們還是應當回一趟家裡的。
梁星淵早就知道這個流程,自然沒有異議。
他期期艾艾地看了一眼楚君山,卻望進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那裡面像是含著一片世界上最小的海域,無風無浪,倒映著他全部的模樣。
他雖一語未發,可是,梁星淵卻莫名從那樣的眼神之中讀出了令他感到安心的情緒。
跟楚君山待在一起,除卻那些短暫的失去控制的衝動,更多的時候,梁星淵都會感覺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冷靜和沉著。
彷彿只要有楚君山的地方,他就真的能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不會露出所有屬於怪物的陋習。
他……真的很感激他。
梁星淵覺得今天的自己實在太過於感性,而從楚君山之前對自己的反應來看,他其實應當更喜歡之前那樣的自己。
現在那些疑問已經過去,他如願以償地從楚君山那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梁星淵收斂了那些小脾氣,自作主張地迴歸到了以前的模樣:“……那我先去拿車,門口等你們,好嗎?”
他說的“你們”自然不僅指的是楚君山,還有正在收拾東西,在外廳等待他們的蔣純。
不知是不是梁星淵的錯覺,他總覺得,蔣純今天似乎比不上之前那麼開心了。
他好像揹著楚君山和自己,窩藏了一件很重要的心事,因此顯得愁雲慘淡,只差把“憂愁”二字寫在臉上,等著別人去探究緣由。
他微微蹙著眉,深想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地搖了搖頭,將那些疑雲抖散。
算了。
現在的狀況,他大概是不能去探究別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的。
而且,楚君山和蔣純的關係明顯不僅僅只是普通朋友那麼要好,等到以後,他和楚君山更深一步地瞭解之後,等到楚君山願意告訴他的那一天,他應當會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大多數時候,成年人是不需要做到每一件事情都對彼此坦誠的。
比如說,其實,梁星淵自己也有一個秘密。
他想,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會告訴楚君山的。
但是,如果他不需要用到這個機會的話,那就最好了。
……
那抹黑色的身影緩緩從楚君山的視野之中消失,他垂著眸,目光寧靜的落到無名指上的戒指,端詳著簡約而不失設計的素圈和八爪戒託鑲嵌起的鑽石,許久才抬起眸。
方才那些因為梁星淵而泛起的情緒波瀾都在此刻消失無蹤,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並沒有像梁星淵想象的那樣,往外廳走去,而是轉過頭,朝著方才拍攝證件照的地方漫步而行。
蔣純在那裡等他。
自從今天他踏進梁星淵的家的第一秒鐘開始,他就知道,蔣純已經知道了所有事情。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跟他與蔣純一樣,從那個煉獄一般惡劣黑暗的世界出來的人類,那麼,只有碰到與無限世界相關的事情,他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熟悉的場景。
黑暗的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