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可不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情非得已,這天他特別排開行程,在宋子赫下班前找上門,宋子赫照樣鎮定如常地嘗著女助理特別送上的花草茶和咖啡卷,桌面很清潔,不見任何檔案資料,看起來已經在培養下班情緒。想到別部門員工上下都還在為目標奮戰,宋思孝的心就一陣糾結。
“待會回家吃個飯吧!奶奶很久沒看到你了。”宋思孝皺著眉開場。
家裡人丁單薄,宋子赫在外獨居,長女則遠嫁美國,老奶奶喜歡安靜,長期與二房宋思孝一家同住。
“奶奶?別逗了吧,少看到我可以讓她長命百歲。”
“瞧你說的什麼渾話!”宋思孝直了眼。
“今天不方便,我有事。”
“你最近晚上天天都有事?”
宋子赫撐起下巴看著父親,不禁莞爾。“不然勒?”
“子俐說你已經不和鄧小姐來往了,在忙什麼呢?”
“爸有話直說吧!你什麼時候對我的夜生活有興趣了?”
“你若不影響公司,我又何必干涉?”宋思孝不悅了。
就是這樣的態度,讓宋思孝在老母親面前說話少了份量,且三不五時受到家族其他成員資疑他對獨子的安排。當年他用盡辦法讓學非所用的兒子空降業務部門,業績雖交代得過去,但宋子赫始終與公司文化格格不入,不僅挑戰公司的管理制度,也不在乎上層的評價;別房子女相繼成家開枝散葉,他依然遊戲人間,真假不分,那隨心所欲的行止,很難不令人懷疑他根本等著董事會主動開除,將他逐出宋家事業體糸。
“是為了昨天開會我早退的事啊?”宋子赫乾脆先提。“老實說,這和我晚上有沒有事沒多大關係,實在是那些人官越大廢話越多,二十分鐘可以講完的事非得說上一小時不可。一個人如果連簡單的表達能力都有問題,顯然邏輯就有問題;邏輯有問題,決策一定跟著出毛病。他們最近不是向人事提出精簡部門開支麼?我建議先精簡開會時間,省電省茶水又有效率。”
“你非得這麼幹才痛快麼?”宋思孝不禁拔高老嗓。
“痛快說不上,請他們別倚老賣老就行了,我可從沒耽擱部門的事。”
宋思孝暗忖了一會,傾前拉近距離,一派疾言厲色。“子赫,你得珍惜公司給你的機會,我好不容易才讓你插足這裡,當年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別讓它影響你,明白麼?”
空氣瞬時凝凍,兩人對視良久,宋子赫蔑哼一聲。“爸多心了,我早忘了,您請回吧。”
他扔下檔案夾,不再看父親,抓起外套,大踏步走出辦公室。
果真忘了嗎?他不能確定。他只知道,他總是忙著用各種方式填滿空檔,以安眠藥或褪黑激素入眠,才能面對第二天升起的朝陽——應酬、派對、夜店、極限運動,他讓自己停歇不下來,懷抱裡的一張張臉孔出跟著遞嬗。最近他開始懷疑,這麼做是否有效?如同慣用止痛藥治標,卻只能不斷加重劑量抑制一樣,疼痛依舊纏身。
然而他終究放棄了思考,他此刻只想見到那張全新的臉孔,一張老是冷眼瞅著他的臉孔。
最近店裡的氛圍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恆常是療愈系的空靈背景音樂如今被各種熱鬧的輕搖滾樂佔領,周遭的植栽彷佛也被那股熱力震動,不時搖曳著枝葉,偶爾穿插陣陣逗得人芳心微亂的男性朗笑聲;當然,那顆芳心屬於助理小苗,她總要藉各種機會加入宋子赫和設計師陳盛和兩人間葷素不忌的談笑——殷勤奉上熱茶、送上網路訂購的正夯甜點、請教設計圖,渴望得到一點關注,那點關注可以振奮她一整天的心情,也讓她近日眉目多添了幾分女性韻媚。
至於田碧海,還是一樣的田碧海,她神色如常,心情平穩,作息不變,至少外人看起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