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通心裡暗說:“這幾位跑江湖的,看起來是老粗,巴結起官兒來,馬屁拍得山響不說,時機也掌握得夠老道。”
他心裡這樣想,嘴上順勢說:“北方的朋友既然覺得痛快,我們就一起痛快嘛,大家敬大人一杯!”
麻義見氣氛熱烈起來,即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對縣令說:“我等一片誠意,大人萬務推辭。”
這縣令姓陳,名必謙,廣東陸豐人,咸豐初得中進士,先是在京城留守三年,然後外放到綦江任縣令,在任已十餘年,為人謙虛謹慎得很,平日裡半推半就吃一些麻義之類的鄉紳的“孝敬”也就罷了,對地方上並不刻意搜刮,中國老百姓,最懶得打官司,生活裡生出是非,大多願意私下解決,因此,他們以為,只要縣太爺不變著法掏自己口袋裡的銀子,就算得一個好官兒,這樣多年下來,陳大人雖政績不佳,也頗多私相授受的劣跡,但由於不以征斂擾民,百姓對他倒也擁戴。
近年來,陳大人暗中計較,自己這個縣令,一作十幾年,升遷是沒什麼指望;而乘著在任上,大肆搜刮些錢財,在他,又覺得一個讀書出身的人,終究要顧得廉恥,再說這麼多年,自己贏得一個好的官聲,毀於一念,實所不值;因此,他在政務上就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萬事求“穩”,對麻鄉約,他的態度其實也很明確,不過多支援,也不過多幹涉,譬如,適才重慶人明顯要鬧事,但只要事情不鬧起來,他就絕不會主動出面解決。
陳必謙知道,麻義積極巴結他,就是想把彼此的關係拉得更緊密一些,這樣一來,自己為政的“中庸”原則,就很難維繫,可是,自己如果不來赴宴,又生怕這個江湖味道濃郁的組織請些閒雜人等搞事,搞大了更不好收拾,於是就暗中計較,來是要來,來了就抬出‘正大光明’這條“聖訓”,以此暗示這些江湖人,對自己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
最讓麻義頭疼的,就是縣太爺的這種態度。
隨著麻鄉約經營走入困境,麻義越來越渴望能夠多方發展,多頭經營,從而扭轉不利局面,這就需要官方的有力支援,否則,自己這次即便能和上海、北京這兩路人馬取得合作,沒有官府的支援,怕也無法如願。
陳必謙對盛宴作不冷不熱地評價,不啻給麻義當頭來了一棒,幸好北京的大馬爺站出來,拍出一個響亮的馬屁,上海的歐陽通又借花獻佛,提出個敬酒提議,這才讓尷尬的氣氛有所轉變,他自然要就此順竿兒爬上去,不然,任由縣老爺夾槍帶棒地一直說下去,只怕難以進入正題,這樣這位大老爺來是來了,酒足飯飽那是自然,可半點問題解決不了,那自己就真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樊長水見麻義舉杯站起,立刻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就說:“大馬爺說,陳大人不藏著掖著,對是對極了,只是,那是江湖說法,依小侄說,大人是‘胸襟磊落’,‘行正影端’,今天到此,酒固然是要喝,但絕不會因為幾杯水酒,亂了官家的綱常法度,叔叔伯父們要敬酒,敬的就是大人的這份胸懷氣度,這也正是我等晚輩要多加學習的,如果大人不嫌棄,小侄為大人斟滿此杯。”
這話一說,正中陳必謙下懷,既然說大家敬自己“為官有道”,那喝也無妨,於是笑著說:“賢侄這樣說,這酒我是要喝的。”
他既喝這酒,麻義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忙給樊長水使眼色,樊長水就從陪侍的丫頭手中拿了酒壺,為陳大人滿了一杯。
陳必謙和大家一起幹了一杯,然後正容說道:“賢侄剛才說得好啊,為官之道講究的是什麼?是一個‘度’,有了這個‘度’,朝廷的法制綱常就能不受人情束縛,朝廷的威嚴與體面就得以維持,但這個‘度’,並不是要忽略人情世故,依本縣看,為官的這個‘度’,就是給人情世故加些桎梏,免得人情氾濫,亂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