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暗香汀的梅花冠絕青州,便在縣中亦頗有名。那園中梅樹乃是從秦宗亮時便種下的,原本只栽了硃砂梅,其後數十年間,又有秦世宏與秦世章添種了好些綠萼、宮粉、玉蝶等等,至今已是蔚然成林,一到冬盡春初,便是冰魄冷蕊處處,天上清客落人間。
主僕二人自小徑行過,便覺那幽冷寒香直抵心間,待得到了院門前時,那梅香反倒淡了去,唯見小徑堆雪,落英遍地,亦無人去掃,越發有種幽冷的豔色。
錦繡上前兩步欲拍門,手尚未伸出去,那門竟從裡頭拉開了。
她吃了一驚,後退兩步站好,卻見拉門的是個灰布上衣、褐布長裙的小鬟,梳了一對雙平髻,生得細眉細眼,頗是乾淨。
那小鬟顯亦未料此處有人,拉開門後亦是一愣,及至瞥見錦繡身後的秦素,面上忙露出個笑來,屈身道:“貝錦見過六娘。”
秦素並不識得她,一面淺笑頷首,一面便看向錦繡。
錦繡此時便拍了拍心口,笑著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你,卻險些嚇了我一跳。”語罷轉向秦素道:“女郎,這是蕉葉居的貝錦,素常是在大娘子院子裡的,不大出來,女郎想是不識得。”
原來是秦彥雅的使女。
秦素點了點頭,含笑道:“原來如此。”
錦繡便上前拉住貝錦,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來送東西還是傳話的?”
貝錦聞言便握了嘴笑,搖頭道:“都不是。”說著便往門裡指了指,笑道:“我是跟著女郎來的。五娘子要收集梅上的雪,女郎也要收一些,便叫我回去拿小掃帚和小甕。”
“那叫纖絲帚。”錦繡炫耀似地糾正她道,眼風若有若無地掃過秦素,很有些邀功之意,彷彿她糾正了秦彥雅的使女,便是給秦素長了臉一般。
貝錦看著便是個好脾氣的,憨態可掬地拍了拍腦門兒,笑道:“哎呀,還是你知道的多,我總記不住這些。”
錦繡越發得意,面上又端出矜持的樣子來,擺手道:“我也就比你多知道一些些罷了。既是你有差事,我也不與你多說,快去吧,別誤了功夫。”
貝錦笑了笑,向秦素屈身行了一禮,便自去了。
此時,那西暗香汀的小鬟已是瞧見了秦素,便上前見了禮,又引著秦素往裡走,一面便笑著道:“今日真真好巧,大娘子、三娘子和六娘子都來了,好熱鬧的呢。”
秦彥梨居然也在?
秦素微微挑眉。
鍾氏這是解了秦彥梨的禁足,還是另有隱情?
這念頭只在秦素心頭打了個轉兒,便被她拋去了一邊。
西院的事情她管不著,也不關心。
那小鬟引著她們上了迴廊,便有秦彥棠的大使女寒英迎了上來,屈身見禮後便笑道:“女郎她們皆在後頭梅林裡呢,六娘子請隨我來。”
秦素早便聽到了後園的說話聲,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宛若玉珠琳琅,十分動聽。待得轉出迴廊,眼前便現出了一片瓊林,寒枝豔蕊綻於枝頭,花前林間立著幾個美人,正是秦彥雅、秦彥梨與秦彥棠三人。
“六妹妹。”秦彥棠本就立在階前相迎,此時便徐步上前,不緊不慢地喚了秦素一聲,便沒再說話了。
秦素向幾個姊姊見了禮,又特意多看了秦彥棠兩眼。
因平素極不喜言,故秦彥棠予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平淡,雖生得端麗,卻總有一種灰濛濛的感覺,並不打眼。
不過,今日細看了幾眼,秦素才發覺,以往竟是大謬。秦彥棠容貌之工麗,只怕這滿府的女郎亦不及。
她生得最美的便是眼睛,宛若橫波凝露,眼角微微上翹,眼皮上頭比旁人多了一道褶痕,不似中原女子的薄皮杏眼,而是近於胡人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