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子伯臉灰灰的,久久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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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黃河大決口(1)
公元20世紀30年代末
那日黃河陡漲,河水愈渾愈黃,浪頭一抬再抬,掩去鬼眼似的嫩灘,像秋風掃落葉。吞噬老灘的模樣更猙獰:老灘如破船被一圈貪婪的大嘴撕咬著,咬掉一批猶如掀去一塊船板。如此一塊一塊地掀著,掀完了再打個旋兒,冒一股煙兒,繼續高昂頭顱,轟隆著撲向另一個目標。
河心主流處晃動著磨盤大的旋渦,有爛草團和枯樹枝吸進去就不再顯影。
樁子伯和姚佳涉水而立,任飛沫濺溼衣衫。面前蒼茫天際,背後天際蒼茫。他倆背後這段黃河大堤,是在她的“懸河導洩圖”上做了特殊標記的。
此處位於###縣趙口鎮西五百三十五米處。
姚佳說:“黃河從這裡分流出去,越過八公里的開闊故道,即可洩入福水直達蓮花山。”
樁子伯說:“福水?不就是恩公河嗎?”
姚佳點點頭。
樁子伯糾正道:“不是福水是禍水,我們老家一直這麼說。”
姚佳說:“短時期怕糾正不過來。”
樁子伯說:“我們老家虔敬基督,不僅僅是避禍祈福。”
姚佳說:“聖人出黃河清。自基督創世始,一直不乏治水的英傑。”
她說著拎出一枚暗懸胸前的金像。樁子伯一眼認出是“基督”。
姚佳說:“立志治水的人心裡不裝著基督會行?”
樁子伯不由為之肅然,如同掀去覆蓋雕塑的布幔,讀到了冰清玉潔。他說:“我敬慕你,是洞悉你將滿腔心血注入這條大河後。立在我面前的你,就不再是一位妙齡女子,而是一座巍峨的豐碑,我感到了自己的委瑣和渺小。你還年輕,當屬一塊待雕之璞,雕琢你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只要你鍥而不捨,或成功或失敗你都是一尊雕塑。成功了,你像禹彪炳千古;失敗了,你一如悲壯的鯀,亦名垂青史。”
在樁子伯的記憶裡,公元1938年6月4日是用雕刀鐫刻的。那日,郝國接到打著火漆的掘堤密令時,日本人的陣陣炮聲,已開始從東邊的###縣境隆隆傳來。
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已透出逼人的寒光。
樁子伯必須趕在黃水前邊,通知恩公河沿岸的鄉親上蓮花山避洪。姚佳則繞道上海,稍做準備就赴紐約攻讀水利。從此,山阻洋隔,天各一方,兵災水患,吉凶難卜。
嚴峻的鐵青塗染了黃河灘,亦塗染了相視無語的樁子伯和姚佳。
姚佳說:“古人說‘不到黃河心不死’,此刻我駐足這黃水邊上也不死心。我是個平凡的女人。女人是水,男人是山,青山綠水,構成了這人世間的亙古。若沒有巴顏喀拉山的巍峨峻拔與黃土高原的逶迤雄渾,這條大河會如此壯觀嗎?”
順著姚佳的手指方向,樁子伯看到一窩難辨葉脈的青草,它駕馭一排浪頭激流勇進,很氣勢很瀟灑很輝煌。前邊,是旋渦結構的方陣,陰森著一張張磨盤大嘴,縱橫交錯,像恢恢天網,疏而不漏。這窩旺得潑綠的草,衝過了第一張迎候的大嘴,又繞過了第二張,卻沒有躲開第三張。就在被吞噬的那一瞬,它加速疾遊、騰躍撲入,依然很氣勢很瀟灑很輝煌,並多了些悲壯和凜然大義。
姚佳和樁子伯的目光逡巡良久,除了蕩蕩的黃水,還是蕩蕩的黃水,終不見有綠團復出,甚至連一縷殘青也沒有。
姚佳說:“眼下戰火硝煙、人禍天災……如同這一記記旋渦列隊佈陣,很難說誰能擺脫誰被吞噬。一想起此生或許難得再見,我就悲愴得不寒而慄。我有幸在這黃河岸邊與你不期而遇純屬偶然,而偶然一如石光電閃稍縱即逝,我不能讓它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