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第2/5頁)

嘆了口氣,搖搖晃晃地走了,像駕雲。

後來,我才知道這樣的走姿是餓的,在恩公祠持這樣走姿的人很多。

記得那時天不亮,呂叔就領著男人們下恩公河撈水草,女人們挎著荊條籃子拎著爪鉤星散在漫天地裡,探尋隔年遺漏的紅薯、包穀什麼的,儘管這些東西早已腐爛變質。如果在低窪的沼澤處碰到一堆堆綠白參半的大雁屎,她們同樣是如獲至寶。大雁屎貼成的鍋巴子有一股很濃的青麥苗味兒,這種在大雁的腸胃裡已走過一遭的東西已不再有什麼養分,人吃時是什麼樣子拉出來依然,只不過填填肚子,少一些空蕩蕩的難受。

那年青黃不接的情形,對我來說是刻骨銘心的。雜草糰子(用河溝裡的水草煮熟團成的糰子)、澱粉饃(用麥秸稈、紅薯秧、花生殼磨成粗糙的粉狀,加上少許的紅薯面蒸成的饃)、大雁餅(用大雁屎和爛紅薯搗成泥狀拍成的小鍋餅)之類的吃食,且不說對如今已犯愁於膽固醇、脂肪肝之類富貴病的城裡人是天方夜譚,就是對已住上兩層小樓的恩公祠鄉親們來說,也是一章天書。

可在當時,這些東西是恩公祠的主食。

白天,我們這些孩子,差不多都集中在村口的場院裡,把那垛枯乾的花生秧子圍個嚴實,一雙雙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睜得圓圓的,沙裡淘金般扒揀著裡邊未曾擇淨的小花生包。雖然這些包裡的花生仁,都是些細小如米粒的秕瞎子,可嚼起來很香,還帶著一股新鮮的甜味兒。那垛花生秧子,被我們翻了無數遍,每翻一遍都有所得,成了魚過千家網,網網都有魚。

後來,我發現大人們的臉上都差不多籠罩著一種顏色,到我會查字典時,才清楚這種顏色被稱之為菜色。當太陽昇高的時候,向陽的堤坡、溝坡、山牆根處,總半躺著一疙瘩一疙瘩走不動的老人,其中不少人的麵皮已開始鬆弛,腳脖子也開始變粗,用手指輕輕一按,就是一記小坑,非經久不得復原。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叫浮腫。這是當時很流行的一種病,得了浮腫的人,因體內缺乏熱量,才特別愛曬暖兒。他們慵懶、睏乏地把四肢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展開,周身如抽去筋骨般癱軟,一動也懶得動,就像一盤盤深眠不醒的蛇。

。。

34.饑饉恩公祠(3)

呂叔因救濟糧的事,上縣城跑了一趟又一趟,回來時他的腿腳就腫得很粗很大。隔了一夜,鞋就穿不上了,只好趿拉著。

呂叔一有空,就轉悠到恩公河的小石橋旁,一眼不眨地朝大路的盡頭張望,他是在等救濟糧的車。郭副縣長已告訴他糧食馬上就會運來,黨和政府不會不管的,況且恩公祠村是支援了外地才如此困難的。

救濟糧一直沒有運來。

恩公祠人開始揹著呂叔發牢騷、講怪話、叫苦連天了。

看來革命傳統教育同米麵是畫不成等號的,這是呂叔第一次自言自語的反思。他開始沒命地吸“喇叭頭”,一支接一支地卷,一支接一支地吸。

35.組織上有安排(1)

公元20世紀60年代初

這天,遠處傳來了拖拉機沉重的轟鳴聲。恩公祠人一下子歡欣鼓舞了,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是上級的救濟糧運來了。一想到馬上就有面吃了,不再捱餓了,一張張菜色很重的臉上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笑得最燦爛的是呂叔,他逢人就說:“咋樣,我早說過的,新社會不會叫捱餓的,共產黨不會叫捱餓的,毛主席不會叫捱餓的。這話沒錯吧?”

火頭嬸笑著用指頭點著他的腦門說:“你瞎驢啥時錯過?你瞎驢看事兒準著哩。我們兩隻眼也沒有你一隻眼頂用。”

呂叔齜牙一樂,朝火頭嬸身邊湊湊,壓低嗓門道:“一會兒你吃頓飽飯,就有勁兒夜裡跟火頭哥玩老虎啦。”

火頭嬸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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