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遠遠跟在你身旁好不好,絕不打擾你。」
他對我倒是千依百順。
我出門緩緩散步,天剛下過雨,仍然悶膩,最好馬上洗澡,但是洗完之後不到一會兒又打回原形,好不討厭。
方中信遵守諾言,遠遠在後面,並沒有跟上來。
前面斜路上有一大群孩子迎上來,他們穿著一式的制順,活潑潑的笑著,年紀自十歲至十多歲不等。
一定是學生,他們每天集中在一個地方受教育,不辭勞苦,為求學習。
但他們看上去居然還這麼愉快。
一定是因為年輕的緣故。
年輕真是好,太陽特別高,風特別勁,愛情特別濃,糖特別香,空氣特別甜,世界特別妙,一點點小事,都能引起驚喜。慨嘆、歡樂。
年輕人沒有一天不笑上十次八次,煩憂那麼遠,生活是享受,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跌倒若無其事可以再爬起。傷口痊癒得特別快,錯誤即刻改,做對了拍掌稱快,可就是那麼簡單。
五十年前的年輕人與我們這一代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麼分別。
看到他們明亮的眼睛,光滑的面板,真不相借自己也年輕過。
我嘆口氣。
母親曾說過,她幼時穿的校服,是一件淺藍色的裙子。
她唸的學校,叫華英小學。
我住腳,大聲歡呼。
「華英小學——」我揮舞雙手,找到了,就找到了。
途人紛紛向我看來。
「幹嘛,幹嘛。」方中信氣呼呼追上來。
「往華英小學去找鄧愛梅,快。」
中學的教務主任為我們查畢業生名單。
鄧愛梅……一直翻查都沒找到。
方中信問:「小學要七歲才入學是不是?」
校方稱是。
我立刻知道因由,要兩年後鄧愛梅才能夠資格做小學生。要找的話,兩年後才來差木多,唉。
「慢著,」方中信忽然聰明起來,「貴校好像附設幼稚園班。」
「不錯,」主任問:「但你們查五六歲的小孩幹什麼?」發生懷疑了。
我連忙說:「這是我失散了的親戚,我奉家長命來尋找。」
「他進去好一會兒,大概是去請示上司。我與方中信焦急的等。他出來了,「校長說未得家長同意,不得隨意把學生地址公開。」
「這不是公開……」
但他已經擺出再見珍重的姿勢來。
方中信拉拉我衣服,我隨他離開。
「從這裡開始就容易了。」他說。
我呻吟二聲。
「又怎麼了?」
「鄧愛梅才念幼兒班。」
「真的,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他笑。
「五歲的孩子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開玩笑,你們那代的孩子特別蠢。」
「你們的五歲是怎麼樣的?」
「能言善辯,主意多多,對答如流,性格突出。」
嘩。不知我母親是否這樣的一個孩子。
「你真幸福。」他忽然說。
我,幸福?這方中信每十句話裡有三句我聽不懂。
「你可以親自回來尋根,試想想,多少人夢寐以求。」
我不敢想。
「家父是個花花公子,」好像他是正人君子,「不務正業,祖父可以說是直接把生意交在我手中才去世的。他的奮鬥過程,我一無所知,他守口如瓶,他的箴言是:得意事來,處之以淡,失意事來,處之以忍。」
咦,有道理。
「如果我有機會直接與他談論業務上的方針,那多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