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說:「活該,叫你別去。」
「嫻淑姨有套怪論,她把每一樣事倒轉來講。」
「——結果對的總是她─,是不是?打五十開始,她就是那個樣子,完全與生活脫節,每一宗責任都是罪孽。」
「是更年期處理得不好嗎?」
「別談這個了,我看詠珊同她母親的關係還是有得救的,你多用功吧。」
「是。」
日英十分唏噓,嫻淑姨早早已決定放棄生活,沒有人幫得了她,幼童自閉,可以醫治,老年人自閉,只要關上門,便得償所願。
最吃苦的絕對是少女時期渴望關懷瞭解的佩文表姐,可是這也不表示她應該離家出走。
日英辦過許多家庭悲劇個案,在失敗的人際關係中,每個成員都是輸家,沒有人嬴。
第二天下午,日英接到佩文電話。
「你見過我母親?」
「她還好,放心。」
佩文在那頭不出聲。
日英問:「你那一行,早上往往最忙吧?聽說自晨曦開始一天?」
「她說些什麼?」
「老人家,沒什麼講。」
「有無問起我及詠珊?」
「佩文,」日英溫和地說:「她已七老八十。」
佩文頹然。
「看開點,人同人之間投機與否,就差一條線,」佩文停一停,「我希望你改善與詠珊的關係。」
「叫我去遷就她?」
「何必斤斤計較這種問題,老姐,你是她媽,你不替她設想,這世上還有什麼人?」
「我想她念大學。」
「大學到六十歲都可以念,何必一定要在十七歲的秋季,佩文,你轉轉彎好不好?」
「除非我變啞巴,否則一見面就吵。」
日英忽然拉下臉來,厲聲道:「我這就把你毒啞!」她重重放下電話。
再蹉跎下去,詠珊會習慣沒有母親的生活,稍後,二人的鴻溝更闊更深,母女一輩
子只能各自站在懸崖對望。
日英再次到蒂蒂時裝店去。
詠珊看見她,很高興的說:「下個月我轉到銀行區一家店裡工作。」
「薪水同假期都多一點吧?」
「是,不過離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比較遠,我得早些起床。」
「年輕人無所謂啦,恭喜恭喜。」
詠珊看著她,「為什麼我媽不能像你那樣?」
日英說:「她也很關心你。」
「不,她堅持叫我升學,除此之外,無論什麼,都是下三濫,遭她批判。」
這真是悲劇,她母親那樣待她,她偏偏又去那樣待女兒。
「其實讀書比打工舒服高貴。」
「我何嘗不知道,」詠珊說:「可是讀書得住家裡,我們無法共處。」
「傻子,大學有宿舍。」
詠珊一怔。
「還有,你有沒有想過出外留學呢?」
詠珊笑,「老媽那一點點節蓄來得不容易,讓她傍身吧,我不忍花掉它。」
「你愛她。」
「當然,在這世上,我只得她,她也只得我了。」
「見個面可好?我看你們互相想念。」
詠珊搖搖頭,嘲弄地說:「你看我,自甘墮落,哪裡還有臉去見娘親。」
她轉頭去招呼客人。
祖孫三代都那麼厲害,滴水潑不進去。
日英徒呼荷荷。
對牢母親發牢騷:「孩子甫生下來,已經規定他要走哪條路,又不悉、心培育,只盼十七歲即時成名立就,光宗耀祖,否則就逐出家門,脫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