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滅了。雞叫的第一遍,她將 搌 帶搭在了後院彎脖棗樹上。雞叫第二遍,她就將套好的活捆搭在了脖子裡。到了天矇矇亮,雞叫的第三遍,她兩腳就站在磚牆上,靜靜地瞅著天上的星星.星光一暗淡,她就瞧院子裡一棟棟高樓.樓的屋脊上,有一尊尊磚雕的怪獸。相信,能看見她離開這個世界的,也就是房頂上那一尊尊的怪獸了。如果沒有它們,這個世界就更冷漠,更無情無意.在這個灰暗的早晨,就這麼讓人心恢意寒。四太奶看盡最後一眼東方的一絲曙光,她沒有等太陽出來,更不可能等人來救她,腳一踢下面那幾塊磚頭,就離開了這個曾經讓她夢寐以求的世界.
四太奶的兩腳一懸在空中,牲口屋裡的飆駒就叫起來了,它一聲接一聲的哀嚎,讓人聽起來那麼悲傷、那麼悽慘。
飆駒的哀鳴沒有驚醒太爺,只招來了車把式和護院的人。他們挑著燈籠一看,既無盜馬賊又無其它的動物襲擾,就扭頭而回:飆駒它瘋了,跟著雞叫!
這時整個府上黑燈瞎火,唯一有亮光的那個窗戶,是爺爺和奶奶的洞房。洞房花燭夜裡,燈火一直亮了一個晚上。
奶奶的紅蓋頭,爺爺倒是好奇.他拿起來往床上一扔,端詳奶奶好半天,既不同她搭話,也不上床。
眼瞅外面的天要亮了,奶奶看爺爺趴在凳子上,困得張口打哈欠,怕他受寒,奶奶拽起棉被就扔給他:國山,上床睡誰能吃了你?
大半夜沒吐一句話的爺爺,看在她拿被子的份上,就冷冰冰地來了一句:你吃不了我,我也不吃你。
能得到這麼一句話,奶奶很高興,她以為爺爺這人開口倒是幽默。便又逗他:哪一天給我逼急了,不吃你,撓你!
哼!爺爺昏昏沉沉地一翻白眼:我走!
奶奶:去哪?
爺爺:去找鳳竹姐姐.
奶奶楞了楞神:鳳竹,鳳竹是誰?
爺爺被子一裹頭,不接活茬,燒柱香的功夫,他躺在椅子上就打起了呼嚕。人不大,鼾聲響得如雷.
他的雷聲沒有驚動其它人,倒是驚醒了奶奶焦灼的心。她仍然在琢磨那個鳳竹,不知道那個鳳竹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許是他在私塾讀書的同窗;也許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街坊鄰居;也許是他什麼遠近親戚家的閨女。猜想,這個鳳竹一定是他心上掛念的人。如果他心上有個她,那麼,嫁給一個心上不棄不愛的人,那不等於熬活寡?
想到這,奶奶就哭了,哭得一發不可收,就放開了聲嚎……
她這麼一嚎,爺爺倒是醒了,躺在椅子裡翻了翻身,連扒開被角瞅一眼他都不瞅。他就想,甭說你姓董的哭,就是跑嘍,誰能去追半步就是孫子。
爺爺不動.太奶聽到了嚎聲,她哪能睡得著?爬起床,就推門進了爺爺的洞房裡.一看兒媳婦哭得小臉梨花帶雨,就心疼了:少爺怎麼你了?
奶奶:沒怎麼.
太奶:沒怎麼,大喜的夜裡你哭啥?
任性任慣了的爺爺,他不管話說出口能帶來什麼後果。手一撩被角:我提鳳竹了!
哦,原來是這碼事。太奶的肚裡縱是火燒焦了心,可嘴上,只能先安慰兒媳婦:小琯,那個鳳竹是咱府上的丫環,過這兩天,我就打扮她走!
爺爺拿這話當真了,沒等奶奶的淚水擦乾,他就大實話有多少扔出多少:鳳竹走,我也走。
這話讓奶奶聽了不僅傷心,而是寒心。她就想了,這哪是在嘴上說說?分明是公開攤盤。既然是這種結局,奶奶就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就更委屈了,想說的話沒法出口,只有用眼淚訴說衷腸。哭,就是哭,放開嗓門哭。她就一聲高過一聲地呼喊:媽呀,我的媽呀……
她從最後一遍雞叫,一直哭到大天亮。那嚎聲,不僅招來了府上的人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