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是,老師。」
然後他笑了。
我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只是他對每個學生都那麼好,我有什麼特別?我只不過在他一次實驗中差點炸瞎了眼睛,如此而已。
他有時候說:「我妻子問候你,她說歡迎你來我們家過節。」他說話的時候很隨和。
我只說:「啊。」
我沒有意思去別人家過節,即是納梵先生家,也不去。我想只要過了這一年就好了,實際上也沒有一年了,才九個月罷了。我想,既然過得了去年,就可以再挨一年。
上著課下著課,日子過得說快不炔,說慢不慢,一下子就冬天了。
我做納梵先生的功課,見他比較多。同學們笑:「當心,他是有妻子的。」開頭我不覺得,只以為是玩笑,後來就認為他們說得太多,就特別小心不與納梵先生太親近。
羅蓮寫信來問:「納梵先生好嗎?」
威廉納梵。比爾納梵。
我說他很好。我與羅蓮通著信,她是一個有趣的女孩子。
一直說要嫁外國人,結果還是回去了,我寫信告訴她,別人誤會我與納梵先生有點奇怪的事,她回信來了,寫得很好:「現在年紀大了,想想也無所謂,愛上老師也很普通,到底是天天見面的人,可惜他有妻子,女兒只比你小一點……不然你就不必這麼寂寞了,去巴黎都一個人。」
我笑笑,連她都誤會了。
有時候做完實驗,我與納梵先生一路走到停車場去,還討論著剛才的功課,在玻璃門上看見兩個人的影子,他是這麼高大,我才到他耳根,他又不怕冷,仍然是西裝加一件羊毛背心,我卻帽子圍巾大衣纏得小皮球一樣,站在他旁邊,越發顯得他臨風般的瀟灑,他跟我說話,側著頭,微微彎著身子。
我嘆一口氣。
納梵先生常常要送我回家,我總是婉拒,推說交通擠,不同方向,走路還快一點。
我不高興人家說閒話。
他喜歡我,因為我是一個好學生,不是為了其他。
當然我們也閒聊,我們大部分時間坐在實驗室裡,我與他說話的機會很多。
他常常遲到,我抄筆記等他。納梵先生越來越忙,他最近要升副校長。
趕到的時候他總是連連地道歉。這麼一個大忙人,連教課都遲到,那一陣子,天天在醫院守著我,那時間不知道是如何抽出來的。
他有時候問我:「義大利好玩嗎?」
「沒有法國好,」我回答。
「每個地方是不一樣的。」他說,「我只在美國住過一陣子,其他地方沒到過。」
「是嗎?」我好奇,「英國人多數看不起美國。」
「你到過?」納梵說。
「到過。」我說。
「我認為美國很好,我們現在要向他們學習了。」
我笑,到底是科學家,民族意識不十分大,肯說這種話的英國人,恐怕只有他一個人。
「在美國幹什麼?」我問他。
「讀書。」他說。
納梵先生很奇怪,聽說他沒有博士學位,專門讀各式各樣的碩士,聽說有三四個碩士學位。他說念博士太專了,學的範圍很窄,他不喜歡。
這個人的見解很特別,但是我不能想像他上課的情形。他?學生?我想到了常常微笑。
他可能並不知道同學製造的笑話,有一次我為這個生氣了。我們一大堆人坐在飯堂裡,我在看功課,頭也沒抬。忽然他們推我,「喂!納梵先生找你,在叫你呢!」我連忙把筆記本子放下,站起來,「哪裡?」我問。納梵先生已經走在我面前了,我追上去問他:「找我?」他一怔。我馬上知道他不過是來買咖啡,根本沒有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