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他說:「洋女人不必帶到家來,你好自為之,小心為上。中國女孩兒可以來吃一頓飯。」
他不大把女朋友帶回來,他不與我們住,搬在宿舍,山高皇帝遠,用著老子的匯款,自得其樂,不出大事,我是不會知道的。
妻跟他說:「思恩,今天來吃飯吧,我煮了湯。」
我說:「你別白叫他,他有他的節目。」
思恩的眼睛與心都在那女子身上。
她打完了一局,把網球拍一扔,有人拍著掌,她向思恩走過來,原來也早看見他了。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淡了下去,她的影子在地下拖得長長的。
思恩趨向前去,跟她低低的說話,她點看頭,一語不發。妻說:「很美麗,那身段是無懈可擊的,那胸長得多麼好。」我轉過頭去,溫和的一笑。
妻懷孕有六七個月了。
思恩沒有跟我們回去。我開看我的福士威肯與妻到家裡,吃揚州沙飯,看電視。思恩在八點多來了。我捧著飯碗瞪他一眼,妻為他去預備飯,他那樣子是懊惱的。
我不去睬地。
妻笑問:「你女友呢?」
他接過了飯,大口大口的吃著,吞了半碗,才說:「在家溫習,不肯出來。」
我「啊」了一聲。倒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妻看我一眼,笑道:「念什麼科目的?我不相信那書本就比你更吸引。」
我說:「你別多講話,當心他老羞成怒。」
果然思恩就放下了碗,賭氣的說:「你們都拿我與大哥比──思惠如何如何,我怎麼好,還是及不上思惠,思惠廿五歲半拿博士,我若廿六歲才畢業,也就是個不成材了,思惠廿八歲升了教授,我若做不到,也就是庸才,思惠這個,思惠那個,我就快瘋了,我坐下來就是思惠的影子,從一歲開始,媽媽就說:『思惠都會走路了,他怎麼賴人抱?』我是不該生在沈家的!」
妻笑,「看這個無賴,女友不跟他出街,他就說了兩車話,怪在我們頭上來了。」
思恩白她一眼,「思惠還有你這個好老婆,處處護著他──還有飯沒有?這炒飯恁地香!」
妻笑道:「這人益發無法無天了。」
我說:「你幾時開始溫習?」
「七七八八了,大概是沒有問題。」
「她是你同學?」我問。
「誰?」思恩問:「哦,她?不同系的,念著化工,跟你一樣。」
妻把飯給他,「你大哥才不是化工,他是機械工程。」
我說:「他才弄不清楚,他連念什麼也弄不清楚。幾時等他念完了,我們也好回家,如今為他放逐英國,開什麼玩笑。我們若走了,他上什麼地方吃炒飯去!」
妻說:「外頭開著這些中國飯店……」
思恩說:「真受不了這種夫妻,一唱一和,這年頭,吃一碗炒飯,就得聽這許多閒話。」
他先笑了。
你別說,思恩有思恩的好處,他笑起來那種稚氣,就打得動女孩子的心。這人功課馬虎,開車箱,網球精,桌球精,又捨得花錢,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錢,每個週末上跳舞場、看電影,要不就過巴黎,他有他的一套。
他跟我說:「是呀,我功課是不好,但是功課並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呢。」人各有志,他也就這麼的活了下去,這就活了廿三年。
妻說:「思恩真是漂亮。」
我微笑:「人家都說我們兄弟像。」
妻說:「是呀,是像,可是我就不覺得你漂亮,你老氣,沒有他那種飄味,也幸虧你老實,不然怎麼娶我?你看思恩的那些女朋友,那個不心驚肉跳的,又有什麼味道。」
思恩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以前人家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