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她出來說:「謝小姐請你進去。」
她叫謝雪心。
我看到她的時候,呆住了。她的美麗!(美麗在觀者之眼中)我從沒見那麼有神的雙目,那麼烏亮的頭髮,以及那麼倔強高傲的嘴角。
她一見我便開口,「王先生,我說過這只是一件小事,希望你不要將之掛在心上。」拒人千里。
我禮貌的說:「對我是大事,對你是小事,受人花戴萬年香,謝小姐。」
她說:「我在五分鐘後要開會。」又一招太極。
「家母的意思是,你是否可以賞光來寒舍吃一頓飯?
「不必麻煩令堂,令堂真是客氣,王先生,她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出海。」
「我知道。」
她笑了一笑說:「請。」
我於是被請出辨公室。
她的職位是:興昌洋行副經理。
這妞,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怎麼攪的?
無論怎麼樣,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
多老土,廿世紀末一九八二年,哪來的恩人?偏偏我一個大男人要背著這種包袱,太窩囊了,我懊惱的想,但與其死得年輕,當然不如活著有個恩人。
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媽真難活,我捏著一把冷汗。所以在我的恩人面前,我如何敢吹一口大氣?
老媽說:「真沒用,請個女孩子回來吃飯都做不到,你攪什麼鬼?」
我瞪她一眼,「人家不愛來,難道我縛了她來?」
「感情可以培養,」她咕噥,「你又那麼久沒女朋友,你想想仔細。」
「媽,我不明白你說話的藝術,請簡化一點。」
「光宇,你們兩個是有緣人,索性撮合在一起,豈非大妙?」她興奮的說。
這一趟她又說得太簡單了,怎麼會有這種事?一男一女,走在一起,馬上可以燃起火花?這不是比盲婚更有藝術?
況且那謝小姐人如其名,像團冰山,近不了身。成日便對牢一個那麼樣的女朋友,我吐吐舌頭,謝謝,我吃不消。
「光宇,你賊頭賊腦的想些什麼?」媽媽喝道。
「沒什麼。」
「你帶回來的那些女孩子,我沒一個看得順眼,全部小舞女似,穿金戴銀,濃妝艷抹,哪有一個及得上謝小姐?」
這倒是真的。
但老媽不懂得其中快巧,小舞女容易對付,咱們下了班已經筋疲力盡,誰還有興致刻骨銘心的談戀愛?還不是胡亂找個女伴吃飯看戲之類,洋的看膩找土的,如此而已。
媽媽說:「找物件,謝小姐是好人選。」
我胡調的說:「我還小,不適宜談戀愛。」
「你看你那個樣子!」媽媽不悅,「自從你父親去世以後,你就吊兒郎當的,像什麼?十年來也不想想成家立室,如今都三十歲了!」
我急急掩上雙耳。
媽不准我出海,但我不信邪,只要不潛水也就是了,我暗自駕船出海釣魚。
想到一個俏女郎冒著生命危險和衣跳下水去救我,不禁心中一陣牽動。
心裡溫柔的感覺還沒過去,一艘快艇在我身邊經過,激起一公尺高的浪花,我停睛一看,駕駛人正是謝雪心,滑水的是一個圓面孔小女孩。
她一見到我便板起張臉,像晚娘。
幸虧我夠機靈,賠笑說:「謝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她說:「你不是答應令堂不出海的嗎?何必叫她擔驚受怕,老人家受不起。」
好小子,大庭廣眾之間教訓我。
「我這就回去了。」我油條的說。
「至少等她忘記上次意外的陰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