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硬寨”三個字人人會說,但究竟怎麼才算硬寨?硬寨應該怎麼結?這裡面可就大有講究了。以當年曾文正公為例,他的軍隊結營寨,首先是最好是背山靠水,然後要修牆挖壕,牆高八尺厚一尺,用草坯土塊組成。壕溝深一尺,壕溝挖出來的土必須要搬到兩丈以外,以防敵人用挖出來的土很容易地把壕溝填掉。壕溝外是花籬,花籬要五尺,埋入土中兩尺,花籬有兩層或者三層。搭籬笆是防敵軍的馬隊。根據規定,軍隊開到新地,無論寒雨,立即挖壕溝,限一個時辰完成,營壘的防禦牆靠近內側叫子牆,士兵站這裡,牆外面一層是籬笆,防馬隊,再外邊是壕溝,防步兵。如此層層設防,外表看起來和烏龜殼沒啥區別。但當真撞上去,就發現這寨子其實是屬刺蝟的,滿身都是刺。
為上位者,不必事事皆親力親為,只要能識人會用人便可以。楊昭領兵打了幾個月仗,見識是長進不少。但要說就可熟悉並掌握軍中所有一切,卻也萬不可能。外行指揮內行則最為大忌。不過幸好,他身邊隨身帶著專家呢。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家去做,便是最恰當不過。而這個專家,便是楊昭身邊七名親兵的曹二。
這曹二年紀不大,不過二十來歲而已。但他祖上從北魏時候開始,經歷西魏北周大隋連續四朝,都是軍中世家。曹二父親那一輩甚至已經當上了校尉,不大不小也是個官了。只可惜在北周末年,其時還是左丞相的楊堅替外孫周靜帝宇文衍抵掌朝廷,行攝政之務。另一位權臣大司馬兼太師,相州總管尉遲迥卻不服楊堅當政,所以在鄴城舉兵企圖另立天子。而他麾下就有曹二的父親。尉遲迥之叛旋起旋滅,不過才六十八日就被時任行軍總管的楊素率兵擊破而死。他麾下兵馬將校則被大清洗一番,為首的統統斬首,剩餘地位不甚重要的,則打散了重新整編。曹二的父親因此被編入左衛。不久後大隋立國,揮軍南下平陳。雖說戰事勢如破竹,但也不可能做到零傷亡。曹二的父親就在那一戰中身中流矢而亡。曹二長大後頂替父親的缺入了左衛,卻也只能從最低的大頭兵幹起。幸好是金子遲早總會發光,半是家學淵源半是天性,曹二在這項結營立寨上的本事,在左衛中無人可及,故此被楊昭看中了挑選為親兵。這次出來截擊吐蕃大軍,他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三百精銳的其中之一。
大隋朝與曾文正公生活的時代相差一千二百多年,這結寨的方式手法,自然也頗有不同之處。但萬變不離其宗,仍是大同小異。當下曹二指揮著眾士兵先砍伐巨木,將樹正溝溝口旁邊的激流堵死,以防止吐蕃軍乘羊皮筏子渡過去從後方攻擊營寨,隨即將溝子出口處的大路同樣用木頭堆起來以收窄路面,最後才是挖壕溝立起營寨。只用以安置三百士卒的寨子當然不用多大,但也花費好幾個時辰方才完工。得到一切佈置停當,夜幕上也早已是繁星閃爍了。
楊昭長長舒出口氣,伸手在土牆之上拍了拍,心中大覺滿意。和手下士兵們一起挽起袖子幹了這麼老半天,他亦已渾身沾滿泥塵。驟眼看起來的話,卻是半分皇子兼大將軍的模樣也沒有了。然而身邊眾士卒投過來的目光,卻已不僅僅是服從,更增添了幾分敬仰與親近。
身為軍人,保家衛國是天職。但這卻並不意味著,他們就願意被上司當成棋子使用,毫無價值地去送死。以三百抗三萬,本就是十死無生的事。假如這上司還擺什麼臭架子的話,士兵們意冷心灰,這場仗更加不用打了。而楊昭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他只會說“兄弟們跟我衝”,而絕不是嚷嚷“兄弟們給我衝。”
不過楊昭自己,卻也沒想到這麼多。他只想到反正人手不大足是事實,自己武功高力氣大,加把手進去一起幹活也是應該的。其實說老實話,穿越過來也有差不多一年了,但楊昭對於自己“皇子”的身份仍是沒什麼自覺性,所以無論說話做事,也都擺不出皇子應有的架子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