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雲淺淺一笑,道:“進來吧,我端碗涼水給你。”
二喬沒動,重新又趴在窗檻上,道:“欸,素雲姐,有一件事我只跟你說。我以後絕不嫁人。”說得好認真,含著小孩兒的鄭重。
薛素雲沒取笑,柔聲道:
“好,你不嫁人。等你長大,我們一起去遊天下。”
“遊天下?”二喬眼睛亮起來,似是看見山川在她眼前閃耀。
一陣嘰嘰喳喳聲蜂擁進來。隔鄰兩個女童看見二喬,迫不及待嚷嚷的喧叫道:
“二喬,你要不要去看豬仔?村前李嬤嬤家的豬母生了一窩的豬仔!”
“真的?”童心未泯的二喬一溜煙溜下窗子,回頭對薛素雲揮手喊道:“我去去馬上就回來!”
果然還是個小孩兒。薛素雲頷首微微笑了笑,看著二喬小巧的身影一蹦一跳的,一下子便跑得不見人影。
吹起胡笳,光藏就不禁想起那個莽撞闖進他心田眼目裡,闖得貿然、錯愕的小女兒。
都過多少時日了,她遺下的印象還是那麼鮮明。
她說她十歲了,不許人說她小,大大的眼睛睜著不容爭辯的堅持,而且認真。想到此,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這首“僧伽”,聽起來似乎不再那麼哀涼。
“咳咳!”
簷下響起咳嗽的聲音。光藏一慌,連忙將胡笳收進懷裡,作賊被逮著了似的惶亂。
“師父。”還是回頭硬著頭皮喊了一聲。
本寧寺住持淨澄老和尚唔一聲,點個頭。老和尚身形清瘦,性格無爭,神情平和慈藹。因為年紀大,眼皮往兩旁垂下,看起來總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你又在吹鬍笳了?”口氣倒不是指責,只是莫可奈何。
光藏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表情。
“唉!你這孩子。”淨澄搖搖頭。
“對不起,師父。我不是不聽您的話,我只是──”
“罷了,我明白。”淨澄舉手打斷光藏的話。“琴棋書畫原是陶冶性情、增進風雅的一帖良藥,於修行,也並無害處。何況,你又有那個慧根,無師自通。我只是擔心,一切有形物有朝一日終會灰飛煙滅,你這孩子又善感,寄情於絲竹,我只怕你逃不過『情執』這一關。”
“不會的,師父。我只是吹著好玩罷了,以後我不再吹鬍笳就是了。”
淨澄似聽而未聞,喃喃說道:
“瓊樓虛幻,富貴無常,所以我才希望你離一切相,專心修行。但我也許錯了,不該讓你出家的……”
“師父!”光藏急了。“您別這麼說!我保證,我再也不會──真的!”
淨澄拍拍他,和藹的安撫道:
“不要緊的,你不必著急。將來若真有什麼事,也合該是你命中當此劫數,就把它當作是修行吧。凡事順其自然。”
怕只怕他過不了那關。
淨澄在心中暗暗嘆息。光藏性情雍容內斂卻多感,能設身處地、體察眾生愁苦,悟性又高,有成為一代宗師的潛質。但相對的,那也可能將他帶往情天恨海之路,一生一世在苦海中掙扎。
光藏低頭不語,既愧又不知該如何。
他不是不明白淨澄師父的苦心。只是,從他十二歲入本寧寺,胡笳就成為他療傷止痛的寄託;雙親俱亡,孑然一身又無處可歸的苦楚,得以在胡笳聲中暫且被消除。
“你別想那麼多了,光藏。順其自然就好。”淨澄再次安撫他。忽而說道:“啊!對了”從袖中取出一張藥方子。“隴丘下村中的薛老太太來求了幾次藥,她年紀不小,不好勞她再奔波。你跑一趟,光藏,把這藥方子送給她。”
村中沒有大夫;找大夫,要到鄰村去,所以,淨澄老和尚幫人看治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