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梅朵沒過多久就領著格桑老爹回來了。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極黑極糙的面板在滿臉上打起褶子,手指甲裡全是黑黑的汙泥。一進門,格桑老爹摘下帽子行了個禮。
“我都聽梅朵說啦,三位都是錢老闆的好朋友吧,這位是范小姐?”一口標準的漢語,說得倒比尼瑪還順溜。
鳳鳥尊(5)
不待我們回答,他先搶上前把住了範文嘉的脈搏,倒像是地地道道的漢人中醫。
把過脈,老爹也不多說,寫了張方子交給梅朵,那女孩又噔噔噔地跑下樓徑自去了。趁這工夫,老爹從隨身背的湖水綠的背囊裡取出一隻鑲銀的笨重盒子,拿出幾支長短不一的艾柱,一邊回頭問道:“你們誰來幫我個忙吧,幫范小姐翻個身。”
我和柏然幫著把範文嘉扶起來,照著吩咐將她翻轉身俯臥在床上。老爹把她腰間的小衣直捲上去,露出一大片晶瑩雪白的背部面板。我剎那間面紅耳赤,趕緊退到一邊。老爹不慌不忙地點燃艾柱,在範文嘉的背部穴道上輕炙,並不時輕輕用手按摩。
見他那又黑又髒的手撫在範文嘉的背上,我心頭不禁怒火中燒,卻也知道是在治病,只得轉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一袋煙工夫,格桑老爹的燒炙活兒完畢,取出一顆龍眼大的紅色藥丸喂進範文嘉嘴裡。見不肯吞,便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按了幾下。範文嘉張開嘴,昏昏沉沉將藥丸吞了下去。
“問題不大。”老爹轉過身,黑黝黝的臉上綻開笑容,“以前我跟著錢老闆跑過好多年,馬幫裡的大小病症看過不下幾百例。范小姐只不過是體寒又遇疾雨,我給她做過了艾炙,吃過這藥丸一會兒就能退燒。我讓梅朵去藥鋪裡找點雪蓮花,在老白乾裡泡上一泡,用來祛寒是最好不過的。還得吃點紅景天。你們二位也得吃點,否則在這高原上真還不能適應。”
梅朵是達瓦家的老三,是個體格健壯、臉蛋紅紅,一雙眼睛又黑又大的漂亮姑娘。她只會幾句漢語,每當目光與我們相遇,總是面帶羞澀微笑飛快地低頭避開。她老是在樓梯拐角處與我遇上,要麼就是端著個銅盆子,要麼就是端著盛滿藥湯的碗。不知為何我總是想逗逗她,看梅朵滿臉緋紅是件有趣的事。
很快我發現尼瑪與梅朵之間似乎有點什麼。他倆之間顯然有種默契的眼神交流,尼瑪的嘴邊總是帶著股詭異的笑意,而梅朵每當看見那片嘴角斜斜挑起的笑容,便禁不住雙眼閃閃發光。她微微點頭,像是無聲無息地承諾了某個約定。我看在眼裡,不自禁地心中發笑。
難怪尼瑪這小子一聽說要去石渠便滿臉堆笑了。
範文嘉果然退了燒,醒來喝掉半碗粥之後繼續昏睡。我和柏然都鬆了口氣。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兩個太陽穴痛得厲害。半夜起來喝了一杯紅景天泡的酒,還是痛,咬著牙往下睡。不知不覺間天邊濛濛發亮,隱約聽見雞叫聲、來往的腳步聲、小販的吆喝聲。我翻身起床,決定上街市去逛逛。
天色仍是暗暗的青,裹上藏袍,面板黝黑兩手交叉而行的我只要不開口說話,看上去和藏人沒有兩樣。石渠是個很小的地方,海拔卻相當高,足有4200米。按理說大清早空氣稀薄,頭應該疼得更加厲害才是。但莫名其妙的是,空氣中淡淡的牛糞味令我心曠神怡,太陽穴的嗵嗵跳動也早就不在話下。錢庚凡曾經說這石渠的四周是一片遼闊的扎溪卡草原,格薩爾王手下最得力的兩員大將賈查和丹瑪都出生在這裡。但輕薄晨靄中的小城並沒有絲毫雄壯之意,反而是清秀而嫵媚的。一座座硃紅色的藏樓坐落在大叢大叢的格桑花裡,是漢地無法目睹的美景。
轉過兩條小街,天色已大亮,忽然聽見格桑老爹的聲音:“那不是姓金的小夥子嗎?一個人在幹嗎?也不怕被藏狗咬掉耳朵?趕快進來坐坐,格桑老爹請你吃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