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碰上個大方的主兒,手底下漏幾個錢,就夠過日子了。”
女人身後,忽地冒出一張黃饃饃似的臉。那張臉的主人衣裳穿得露出半邊胸脯,手裡頭還拿著一面銅鏡,用牛角梳打理著她那蠟黃蜷曲的頭髮,講話時厚而禿的嘴唇上下翻飛,露出一口因為常年吸大煙而黑黃的牙齒:“玉春,跟官太太有什麼好說的?人家才看不起我們這種人哩。”她一挑用劣質青黛畫的眉毛,噗嗤一笑,“你看她那呆呆的樣,怕是我說啥都聽不懂嘞。”
她講話有很重的口音,葉臻確實沒怎麼聽懂,但這不妨礙她看出眼前這個女人是個女支女。
“姑娘莫聽阿桂胡言。”玉春的官話講得倒是很標準,也許她上過幾天學,又或者的確如她所言伺候過大官員,“您和鎮北侯,都是頂好的人,你們救了隔壁那些姑娘,能否再幫幫忙,讓我們的營生能夠做下去……不用做什麼,讓我們離開自尋生路就行。”
葉臻感到喉口發乾,呼吸都有些困難,“你們還想繼續做下去?”
這渝川,甚至附近府縣,像玉春這樣的人不在少數。沒了當家的男人,又被婆家厭棄,孃家也無人可依,只好靠著出賣身體來養活自己和孩子。她起初對此感到匪夷所思,但轉念一想,她們的確無路可走。現在,她們還是想要繼續做下去麼?
“天真的丫頭喲。”阿桂冷笑,“怎麼,你是打算給你男人討我們去做小老婆?還是打算花錢養我們一輩子?”
阿桂身後,又冒出幾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看著葉臻,都大笑起來,有個女人朝著葉臻拋了個媚眼,蔥白的手指輕輕點在阿桂額頭,“你不要嚇唬小白兔啦!人家那位鎮北侯,對我們這種人,正眼都不看的哩!”
葉臻聽懂了一半,擰起了眉頭。她沒有接話,徑直去問玉春:“繼續做下去,那你可有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孩子不會不知道你的錢是怎麼來的,你要他們怎麼做人?等你年紀大了,你們又該怎麼過?”
玉春眼中流露出一瞬的茫然之色,繼而輕嗤:“以後?周姑娘,若當下溫飽都不能解決,哪裡來的以後?做一日有一日,攢夠了錢,就讓弟娃兒去上學,將來保護他小妹。沒錢,就送去給人當學徒,磨個幾年,也就立得住腳了。”
葉臻沉默了。她慣以為自己是吃過苦的,可那種苦,卻與眼前所見的苦並不相同。這樣日復一日深淵裡的看不到頭的絕望與自我催眠式的希望,是高門出身、即便落難也有無數人保駕護航的她從未體驗過的,是而不自覺便何不食肉糜了。
她是能醫治那些女孩身體的創傷,也能出錢養活這些女人,可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她正想說什麼,餘光便看見縣丞領了一個人朝這邊走來。
兩個男人的出現,顯然又會讓女孩們感到不安。葉臻上前一步擋在門口,徑直問縣丞道:“戶部每年都有款項撥給地方,用於營造和維護慈濟院和學校;今年還特撥專款用於補貼各縣福利民生,尤其是新建女子書堂。錢都哪去了?”
“你誰啊?有什麼資格問本……”縣丞的話戛然而止,旋即掛上了一副團團的笑臉,“啊喲,夫人,小的有眼無珠,沒認出您來,您怎麼到這種地方來,多髒啊……”
“我問你錢呢?”葉臻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地問道。
縣丞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呃,夫人您有所不知,渝川常年多雨,那錢款一下來,王知縣便讓小的們先用這筆錢去修路了,沒有路,山裡農商更難做不是……”
葉臻提膝優雅一蹬腿,靴子上厚厚的泥汙就蹭在了縣丞齊整的官服上。她歪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強作鎮定的縣丞,嘖了一聲,“修路?王福山叫你們修的?”
“對,就是王知縣叫修的。”縣丞梗著脖子,聲音響了幾分,“您有本事找他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