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辦呢?他微微嘆了口氣,溫聲道:“姐姐今日點了這鴛鴦譜,倘我不是事先得知,到了席面上要如何收場?襄陽侯他們都在的。你不願我為藍家做事,難道就樂意扯一個淳于家還是誰家進來?平白倒讓人看出我們姐弟不和來。還有什麼君不君的,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說了。我們好不容易扶持著走到這般地位,多少難處都扛過來了,我是如何對待你的,你卻因外人幾句話便曲解我的心意,怎能不讓我心寒?”他忍不住便說道,“你當我是真的不知道?還要我如何做,才能讓你對自己做過的事心安理得?”
張宓聽著,眼底已泛起水光。她囁嚅著說:“我不知該不該信你這些花言巧語……我心裡亂得很。我……我不知道。”他說的那些她又如何不知,可她真的……
她真的有那麼討厭藍家麼?或許沒有。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就那麼討厭藍家了。
她在最好的年紀從雲端墜落,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她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公主永遠是排在皇子之後的,她有兄弟,她的一生必須要為了兄弟而活。
這是她第一次試圖扭轉自己的信念。在這個過程中,她拼了命地哀求母親,向師長證明她的能力,可他們都無動於衷。她是想殺死弟弟,可是她很難下手,如果能夠偽裝成意外,她就可以減輕心中的罪惡感。她就這樣一點點鮮血淋漓地剝除著自己的人性。而弟弟一次次死裡逃生,也讓她心中的愧疚越來越難以忍受。她最終還是逃了。遠嫁西南,重新開始。她勉強說服了自己為弟弟的未來而努力,從此她的一生就和弟弟捆綁在了一起。
可是,就在她的信念已經根植入骨時,弟弟卻是如此輕易地說出了他根本不在意他們謀求的位置這樣的話。他竟是如此踏實勤奮地要跟著女皇帝女皇儲幹,甘願這樣捨棄掉自己的出身和責任,還反過頭來告訴她女人也一樣能謀求那個位置,只要她願意他就能扶持她?那她的犧牲算是什麼?笑話嗎?!
她在兩種聲音間顛來倒去,漸漸地迷失了。她實在說不清那到底是種什麼感情,仇恨?嫉妒?羨慕?她該保護弟弟的,他實在太無辜了。可是當她明白這點的時候,他們之間已經這樣了。她無力承擔過去的傷害,只能逃避。他對她越好她越難以忍受,只有他跟她一樣心懷恨意狼子野心,甚至他不這樣她也非要把他逼上這條路,她才覺得心安。
“你別怕。姐姐,你慢慢地想。”她聽到玄天承說,“我也是在賭氣。上次我就不該讓玄琨送信,我該自己來的。我們有好多話沒有說開,不要再這樣下去了。過去的事,想不清楚就不要再想……少提起,很快就真的過去了。”
他也太……太好了些。張宓望著他,心頭酸澀。很多話堵在胸口,她說不出來,最後只說:“那,那個淳于小姐,我去跟她說吧。”
玄天承見狀稍稍放下了心,點點頭,帶上幾分玩笑道:“你有我和姐夫撐腰,怕那些人做什麼?”他彎下腰,盯著她說,“姐姐知道我說的是哪些人吧?”
“我知道。”張宓眸光堅定許多,卻是抓住他的手,定定看著他,“阿承,你走了這麼多步,我斷沒有原地不動的道理。你有句話我記得了,畢竟我們是同胞姐弟。”
玄天承笑起來,虛扶了她一下,說:“走吧,姐夫應是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