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嗔道:「幹什麼?」
我俊傻地看著鏡內的她,貪婪地欣賞她的倩影。
我說:「看見你就滿足了。」
她又嘆口氣,順手拾起化妝檯上的一隻耳環,咕噥地說:「不知如何掉了一隻,再也尋不回來。」
我心立刻一跳。
耳環。
我連忙停睛看。哎喲!果然是它!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把這副耳環借過給別人配戴?」
「沒有哇,」她說:「一直是我自己戴,這麼貴的東西,我是下一個狠心買的,做得那麼辛苦,不想刻薄自己。」
「那麼,」我小心翼翼地自口袋中取出另一隻,「請問,這一隻是如何落在我枕頭上的?」
「原來落在你家!」瑪麗歡呼,「快還給我。」
「不可以,」我心中一團團地懷疑,「來,告訴我,快告訴我,你的耳環怎麼會在我家出現。」
她坐在床沿,『還說呢,上星期六,誰在計程車可喝醉酒大呼瑪麗?」
「你?」我指著她,「你也在場?」
「我當然在場。」
「太巧了。」我喃喃說。
「看見你那個模樣,我只好拋下朋友送你回家,你醉得不醒人事。」
「你是什麼時候走的?」
「我放下你就走,」她臉紅,「不然還等天亮?你足足有一千公斤,拖不是,拉不是,若沒有看門的老先生幫忙,不知如何是好,我還以為耳環就是在掙扎的時刻失落的。」
我把耳環還給她,「看,一切都是註定的,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瑪麗戴上耳環。「有什麼好告訴的?不過是看在舊時份上吧。」
「看在我醉後還頻呼你的名字份上吧。」
她微笑,「不然誰答應跟你出來吃飯?」
「瑪麗,我們別再拖下去了。」
我與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一切都那麼奇妙。如果那天不去計程車可,沒喝醉,我與瑪麗之間就完全沒有挽回,她不會相信我仍然愛她,而都市人之愛是很少刻骨銘心的,總會漸漸淡忘。
但是她在我處留下一隻耳墜。
這就是俗語所說的緣分。洋女婿假如你喜歡的人,與喜歡你的人,是一個洋人的話,你會怎麼辦?別告訴我說:沒
有怎麼辦,步入教堂,實行婚姻自由。
也別告訴我,現在什麼年代了,中洋通婚有什麼關係,人家大船王包玉剛的女婿也
是洋人。
能說得那麼瀟灑,不外是因為閣下還沒遭遇到這種事情,且聽我的故事。
我姓殷,叫殷囡囡,父親是個老學究,此刻仍在大學裡佔一教席,五年前因我拒絕
念中國文學,被他訓到現在,什麼教女不力啦,什麼有愧文化啦,諸如此類,著實叫我
受了一陣苦。
故此大學畢業後回到家來,我都不敢告訴他關於彼得因斯堡的事。
彼得與我走了好幾年,因為他是英德混血兒,便不敢把他帶出來亮相。媽媽出來見
過他一次,開頭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他是來度假嗎?」
「不,他有心追我,現已在銀行找到一份工作,打算留下來。」
「你要同他走?」
「是。」
母親面有難色,「囡囡,我們只有你一個女兒,我既不會英文,又不會德文,多了
個洋女婿,撇下別的不說,單是平日語言交通上,就夠困難的,他打算學中文嗎?」
「媽媽,彼得無意做中國通,也無意做摩門傳教士,不,他不打算花十年精神學中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