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酩睡不著。
他忽然很想聽琴音。
多年前,他經歷了煉獄般的一切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睡不著。
尤其是晚上吹了燈後,那些慘死的面孔,彷彿就在黑暗中悄望著他,幻覺過於真實,連他們逐漸接近時冰冷的吐息都近在咫尺,他閉上眼想要打坐,耳畔卻響起咯吱咯吱的怪異聲響。
他不堪忍受,只能徹夜點燈。
楚照流一直以為他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其實他沒能看見,是聽到的。
妖族打入流明宗時,他爹孃將他往幾個長老懷裡一推,便提著劍迎上去,長老們護著他匆匆逃出去,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音。
少年謝酩惶惶回過頭,只看到那個深印在腦海里的黑袍人慢步走進流明宗的內院,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從離海到扶月山,千里迢迢,路上遭遇多次伏擊,甚至還有兩個長老叛變,他長在離海十幾年,天資傲人,被父母精心保護著,有一天護著他的罩子忽然被擊碎,淋下來一陣無情的血雨。
那無數個日夜,他都睡不著。
直到上了扶月山的第一夜,耳邊傳來了清琮的琴音,陪伴著他渡過了一整夜。
一開始那琴音稍有些生疏,偶爾還會彈錯幾個音。
後面越來越熟練,曲子裡頗有幾分大難之後的灑脫輕逸,彷彿在借曲撫慰,他靠在床頭,猜測彈奏者應當年齡頗大。
那曲子就那樣陪伴渡過了整整一個月。
謝酩的嘴唇動了動,迎著楚照流亮亮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楚照流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還撐著來逗他,他不懷疑,自己若是說了想聽琴,楚照流會掏出琴來即興奏一夜。
怎麼捨得。
良久,謝酩沙啞地出了聲:「讓我抱會兒。」
楚照流大大方方地湊過去:「請請請,想抱多久抱多久。」
你敢說到做到?
謝酩心底無聲笑了笑,不再客氣,伸手將楚照流拉入懷裡,嗅著他沾著芬芳桃香的發尖,雜亂的思緒方才緩緩收回,只餘一泊平靜的暖意。
他閉上眼,沒過太久,竟然當真墜入了黑甜夢鄉。
隔日一早,流明宗的接待大堂裡坐了更多的人。
除了昨日經歷了海底大亂的一些家主長老們,又來了不少新抵達離海的,當中就有楚照流的老熟人,玉清宮的那位杜夫人,以及楚家的人。
謝酩和扶月宗的人還沒到,眾人就耐不住先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妖族的問題。
「這段時間,妖族不斷湧現,三尊妖王重現於世,惑妖復活、連翅現身,玄影設局埋伏,人心惶惶……」坐在下首的一個老者慢慢開了口,一張老臉皺得像張抹布,「雀心羅也在這個時間出關,老夫掐指一算,天下即將大亂,還開什麼問劍大會!」
「老蒜頭,瞧你怕的,汗都要滴下來了,也不怕跌面。」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女修士抿了口茶,譏笑道,「惑妖和連翅不都又死回去了,雀心羅也被顧君衣斬殺於秘境之中,秘境還當著許多人的面塌毀,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再復活。再說白狼王,他率領妖族伏擊我們,最後帶來的手下全死了不說,還被扶月仙尊留下了一條手臂,垂死掙扎罷了。」
「葛掌門說得也道理,但在下覺得,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今日才抵達的楚荊遲依舊一副儒雅的模樣,「妖族於法術不通,是誰在海底佈下的傳送陣?恐怕他們另有援兵,此事需得天道盟與離海聯手抵禦了。」
「謝宗主與扶月宗那幾位都受了重傷,昨日就能看出來力有不逮,這個節骨眼若是再出什麼事……」
「嘶,這麼一說,昨日謝酩與楚照流那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