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被瘦老鴉喚醒,瘦老鴉問說:“睡足了沒有?收拾收拾東西就走吧!”他掙開了雙眼一看,見窗紙上已發出慘白之色,便翻身坐起,揉了一揉眼睛,覺得左邊的臂痛,原來是寶劍在臂下壓了一夜,睡得沉,並沒有覺得,可是這時十分的難受,窗外的雄鵝扯著怪嗓子在喊叫,母雞也跟著咕咕,韓鐵芳還覺著有些頭暈,可是瘦老鴉很快地下了炕找著鞋,就把屋門推開,一陣春寒的晨風吹進來,觸到人身上如同冷水似的。瘦老鴉先跑到院中去了,屋門也沒給帶上,屋子裡的臭氣倒趁此滾出去了。韓鐵芳就也下了炕,揪平了衣棠,走出了屋。
只見天色即將黎明,星斗疏稀,殘月倒掛,可是各屋裡的人都已起來了,櫃房裡點著暗暗的燈光,有的客人還背著鼓鼓的錢袋子,推著獨輪的小車,往店門外走去。韓鐵芳看了這種情景,不禁想起了“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那兩句唐詩,雖描寫的是秋景,如今是春天,但自己的心實嚴肅悽慘,與秋無異。又計程遐想,這時蝴蝶紅隨著範彥仁必已走出幾百裡地之外了,她必定也正在飽嘗著茅店雞聲,曉風殘月的客味,她的心坎裡必未將我忘記,她是一天一天的往東,我卻是一天一天往西去,當年日一夕相會,酒綠燈紅,輕挑琵琶私傾密語,如今卻相背著各分東西,人生聚散實在無常,舊日的歡樂如今看來實如輕煙浮夢,他不禁感慨著。
這時瘦老鴉忙忙叨叨地催著店夥去給他備馬,那毛三也被他從東小屋裡撤出來了,毛三彷彿站都站不住,兩眼還沒大睜,不住地張著大嘴打呵欠,他氣惱著說:“這時才甚麼時候呀?還沒打過三更吧?”
瘦老鴉推了他一把,咕咯一聲他就坐在地下了,一坐下就索性不起來,還啊啊的打呵欠,瘦老鴉催著說:“快點!趕緊收拾了東西,吃點甚麼咱們就走。”
這時廚房裡風匣聲呼呼、答答的已響了起來。有的屋裡才起來還沒走的客人,高聲唱著山西的“迷呼”調子,說:“實在可憐啊啊啊!母子們咦喲喲!”公雞又扯著嗓子跟人比賽。門外已有驟車像轍轆一般地響著走過去了,而天上星月漸淡,東牆外新綠的槐樹後已隱隱地演起了一片淡紫的朝霞。
韓鐵芳走回屋中,另換了身衣服,親自將隨身的包袱繫緊,順手拿起了寶劍,將劍身抽出半截來看了看,只見深青色的瘦劍,凜凜地發著寒光,他不由精神陡振,雄心倍起,暗想:母親!兒憑仗這口寶劍要救你老人家脫出賊人的手中!又想起昨晚師父所說的那些江湖豪強,不禁暗發著冷笑,心說:你們都來吧,別看不起我初出茅廬,以為我武藝幼稚,但是隻要有人敢袒護幫著黑山熊,那我就憑此寶劍,……他咬著牙,彷彿自己對著自己生氣、發怒。
這時店夥已端進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麵,隨者瘦老鴉走進來,說:“快吃了好走!今兒別等到天曉,能趕到靈寶才好!”他先拿起一碗麵來,一邊拿嘴吹著,一邊吃,韓鐵芳將劍入匣,放在包袱旁邊,瘦老鴉卻拿筷子指著說:“把那個東西最好裡在包袱裡別露出來,你看我的傢伙就永遠藏著,走在外邊,除非你是保鏢的,可千萬別露出兵刃來,不然無事也會有事,江湖人多半有點任性,譬如在路上遇著一個會使劍的,他要看見你也帶著寶劍,他就不由得要生氣,就許找個喳兒要跟你比一比,尤其是寶劍這種兵器,會使寶劍的絕沒有低等人,你若真遇上一位能手,出門沒有三步,先摔了跟頭,那可連我的名頭也都壞了。”
韓鐵芳覺得師父未免過於謹慎,可是又不能不聽師父的話,便將劍插入包袱裡,但劍柄仍然露在外邊。他拿起一碗麵來也吃了幾口,店夥又送來洗臉水,他們草草地盟洗完畢,瘦老鴉就又嚷嚷著:“快走吧!快走吧!”
外面的曉色漸開,雞鳴已停止唱,鴉鵲卻站在樹梢、房瓦上不住的亂叫喚。瘦老鴉大聲催著毛三一進來拿行李,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