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們被他吸引住了,就像冰冷的小手伸向火焰。他們摟他的大腿。他們玩弄他的鑰匙。愛迪通常只是哼哼,從不多言。他估計,就是因為他話不多,他們才喜歡他。
這會兒,愛迪用手拍了拍兩個反戴著棒球帽的小男孩。兩個孩子衝到車廂前,跌跌撞撞地坐了進去。愛迪將柺杖交給瘋狂過山車的候車員,然後慢慢地放低身子坐進兩個孩子中間。
“開車了……開車了……”一個孩子尖聲叫著,另一個孩子把愛迪的手臂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肩上。愛迪把安全杆放下,壓在他們的腿上,咔噠—咔噠—咔嗒,他們朝上面開去。
有一個關於愛迪的故事到處流傳。當愛迪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就在這碼頭邊長大,有一回他捲進了一場巷鬥。皮肯大街上的五個孩子把他的哥哥喬堵住,要揍他。此時愛迪正在一個街區以外的地方,坐在門廊上吃三明治。他聽到哥哥在大叫大嚷。他跑進巷子,抄起一個垃圾桶蓋子,把兩個男孩送進了醫院。
過後,喬幾個月沒搭理他。他覺得沒臉面。喬是家裡最大的孩子,長子,然而出頭打架的卻是愛迪。
“再坐一次行嗎,愛迪?行嗎?”
還能活三十四分鐘。愛迪抬起安全杆,給兩個孩子每人一根棒棒糖,拿回他的柺杖,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修理車間,避開暑熱涼快一下。如果他知道死亡將至的話,他也許會去別的什麼地方。但是,像我們所有人一樣,他照例忙活他每天做的那些乏味事,好像世上所有的日子依然會到來。
一個身體瘦長、顴骨突出的年輕人正在一個溶解池前,把一個輪子上的油膩抹掉。他的名字叫多米尼克,是車間裡的一個工人。
“呦,愛迪,”他說。
“多米,”愛迪說。
修理車間裡有一股鋸屑味。低垂的天花板和掛滿了鑽頭、鋸和錘子的木板牆使車間顯得昏暗狹窄。遊樂設施零配件隨處可見:壓縮機、馬達、皮帶、燈泡,還有一個海盜腦袋的天靈蓋。靠牆堆成一垛的是裝在咖啡盒裡的釘子和螺絲,另一面牆前堆著成桶成桶不計其數的潤滑油。
潤滑遊樂車的軌道,愛迪說,跟洗碗一樣不需要動腦筋;惟一不同的是,你本人會越幹越髒,而不是越弄越乾淨。這正是愛迪乾的活:抹潤滑油、調整剎車片、擰緊螺栓、檢查電路板。有多少次啊,他渴望離開這裡,找一份不同的工作,建立另一種生活。但是,戰爭爆發了。他的計劃落空了。最後,他發現自己的頭髮越來越灰白,穿的褲子越來越寬鬆,便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現實:這就是他,他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鞋裡揣著沙子,生活在機械的笑聲和烤香腸的世界裡。就像從前他的父親,像他襯衫上的補片,愛迪就等於維修——維修部的頭——或者,像孩子們有時稱呼他的那樣,是“‘紅寶石碼頭’的過山車人”。
還剩下三十分鐘。
“嗨,生日快樂,聽說是你的生日,”多米尼克說。
愛迪哼一聲。
“沒有生日派對什麼的?”
愛迪望了他一眼,好像他有毛病。一時間,愛迪忽然覺得,在這個到處是棉花糖味的地方日漸老去,真是奇怪呀。
“唉,別忘了,愛迪,下星期我不來上班,從星期一開始。去墨西哥。”
愛迪點點頭,多米尼克跳了幾步舞。
“我和特麗薩。去見全家人。派——對。”
他注意到愛迪在盯著他,停下了舞步。
“你去過嗎?”多米尼克說。
“去過什麼?”
“墨西哥?”
愛迪從鼻孔裡出了口氣。“孩子,我除了扛著槍被人運去的地方以外,哪裡也沒去過。”
他望著多米尼克回到水池旁邊。他沉思片刻。然後,他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