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打算再殘右手拇指時,刀被人奪過。
奪者叫龐大根,他所在的祁連山游擊隊司令員不是旁人,正是樁子的大哥海水清。他是海司令的警衛班長。數天前,他身著便裝途經聖集時,曾買過“聖物八件套”。
龐班長是帶輛中吉普來的,因為聖集還不是革命根據地,這一帶尚處在“拉鋸”狀態。為防白匪騷擾,龐班長還帶了一個裝備精良的班。
原來,他帶回的“聖物八件套”,讓海司令大喜過望,又喜極生悲,念及鄉情鄉俗鄉親,禁不住潸然淚下。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龐班長雖來司令部時間不長,但有關海司令的傳聞,卻早已如雷貫耳。海司令綽號“鋼葫蘆”,打仗特勇敢。逢惡仗前夕,必剃鬚淨髮,成不見毛碴兒的光葫蘆,泛青光冒寒氣,與刺刀閃放的寒光互映互輝,令對拼者生悸發怵。海司令是從屍堆裡拱出來的,殺敵如麻還不紅眼,淚珠兒當然比金豆子還稀罕。龐班長一見便傻了眼,成了看戲的洋鬼子。
當時,海司令捧著“聖物八件套”嗷嗷大叫:“這是我老家恩公祠的絕活兒!這是我老家恩公祠的絕活兒!”
龐班長說:“司令員,一準是咱們蓮花山的老鄉,這可謂是‘聖物八件套’牽鄉緣。”
海司令頓時笑逐顏開,當即責成龐班長驅車接人。
目睹盛女自殘的慘狀,龐班長當即感到沒法向海司令交代,這是朝海司令的興頭上澆冷水。再往深處一問,自殘者還是海司令的弟媳。龐班長的腦瓜轟然炸廟了,這還咋回見海司令?一樁彌天大喜事讓這些刁民潑婦攪了黃湯。他怒火中燒,大喝一聲,朝中吉普揮了揮手。
15.盛女斷指(3)
一挺馬克辛機槍立馬當街架上了。
龐班長罵罵咧咧,下令機槍點名的話剛出唇,斜刺裡衝出因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的盛女。她橫擋在機槍口的前邊,顫抖著說:“不要開槍!是我自殘的,這怨不得別人!”
龐班長愕然。
盛女說:“仔細想想,他們也難哪。飯碗被人搶去了,會不眼紅?能不憋屈?要是這樣的人都該殺,那得造多少子彈呢?”
龐班長氣咻咻地說:“那也不能把人往絕路上逼。”
盛女說:“俺倆在老家呆不住,能在這兒活下來,就是聖集老少爺兒們的恩德,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龐班長認清盛女一臉真誠,只好揮手作罷。
中吉普啟動時,人們傾鎮而出。
顧小鬍子親領鎮商會的幾位老者,在鎮郊的路旁撮土為爐,插草為香。他們身後跪著滿臉虔敬的三十六家街坊。
當中吉普緩至時,這幫人由顧小鬍子領著,連連磕頭膜拜,並吟哦聲聲,祈禱盛女命大福大造化大。
車後是密集跟送的人群,路有多寬人群有多寬。路邊的樹上也爬滿了人,有多少樹就有多少樹人。這天也不知踩壞了多少棵樹。
這陣勢有如蓮花山基督教堂前的盛會。當時樁子坐在與司機並排的位置上,雙目炯炯,視野開闊。可他竟對人群的攢動和喧譁充耳未聞,視而不見。此時他心中反覆迴響著盛女的一句話,其迴響像山呼海嘯不絕於耳了幾十年。盛女說這句話時臉肌痙攣,血色全無。她瑟抖著手臂,抽搐著肩胛,戰慄著唇齒,還有順臉滑落的豆瓣子汗,強化了這句話的分量。盛女是這麼說的:“泥玩兒毀壞了還可以重捏,人毀壞了就完了。人就是人,人不是泥玩兒,人不能把人當泥玩兒。”
從此,盛女成了聖集一帶的傳奇人物。說她是奉基督之命的現世天使。還說她聖意聖心,捏出的泥玩兒會飛會叫喚。還說她口若懸河,憑三寸簧舌喝退了洗劫聖集的數千匪兵。
到了20世紀末,我徒步考察黃河的流脈走向,途經祁連山時,曾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