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見一“漂”的。蛇們眼下這般抬舉火頭,不是火頭人金貴,是火頭身上藏的物件金貴。這物件值得蛇們捨命拼搶,這是天性使然。蛇靈性得很,唯恐火頭出手毀這物件,就眾志成城地去“漂葫蘆”。蛇的水性又強似魚,“葫蘆”漂進水裡,容不得火頭稍有動作反抗,就會把寶物掠了去,再一口一口一塊一塊地,把火頭給零叼了,撕吃了,連一星兒骨頭渣兒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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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恩公謠上篇(2)
這寶物就是鱉蛋。
多少年以後,鷹爺早被一堆荒草蒙蓋在恩公河堤上了,而我——本村革命軍人海大白的兒子,日裡已能割兩捆牛草了。那會兒河坡上的牛草密匝匝、綠油油、肥嘟嘟的旺,躬著腰用短把快鐮打,眨眼就是一堆,夠一捆了,我就去擠呂叔肚子裡的“瞎話”。
呂叔和火頭叔住在兩間堤窨子裡,分頭守護著十里恩公河堤,還有聳立在堤旁的保命崗。兩間堤窨子一模一樣,是呂叔一手設計,兩人共同施工。火頭叔自制的泥坯鬥,脫出的泥坯二十斤重,坯泥是用上好的黏土摻麻紕子,比通常的坯多出十五斤。這種大泥坯砌就的牆,敦敦實實,稜稜正正地坐落在河堤上,遠眺像小廟,近看像碉堡。我們稱之為碉堡,常掛在嘴邊兒。呂叔當年接觸過美式裝備,一臉得意地說:“咱這牆用湯姆式掃不透。”火頭叔說:“你用小鋼炮,要是能給轟塌了,我服你是個神仙爛眼子。”火頭叔當年幹團長時,小鋼炮是他最中意的傢伙。
呂叔愛跟火頭叔傳嘴。“漂葫蘆”成了火頭叔頭上的小辮兒,呂叔啥時高興揪就揪揪。火頭叔的臉總漲漲的,舌頭直打絆:“兄弟,你咋淨往疼處戳?這短你打算揭一輩子哩?我記著還不中?”
當年那場虛驚過去。火頭叔被扒得精光,倒吊在當院的椿樹上。鷹爺用指頭粗的白蠟棍,杵著火頭叔的腦瓜子逼問:
“說!鱉蛋從哪兒弄的?”
“拾哩……”
一道白蠟光閃過,火頭叔的光腚上,遂凸起一道紅紫紫的血埂子,朝外滲著血水。
火頭叔咬牙不說。
又一道白蠟光閃過,火頭叔嗷嚎一聲,鬼攆著似的沒了人腔。
“實話說,咋弄到手的?”
“河坡裡掏……掏的窩子。”
“小乖兒你敢掏窩子?”
“是先用火燻走了把門的蛇……”
“渾球蛋!詭譎得很啊!我叫你詭譎!我叫你詭譎!”
又一道白蠟光閃過,火頭叔的光腚上,又摞起一道血埂子,疊成個“X”形,紅紫紫地淌血水。
“我叫你詭譎!我叫你詭譎!我叫你詭譎!”
白蠟棍凌空飛舞,上下翻飛,左右閃爍。
火頭叔嗷嚎的聲音連天:“不敢了呀爹……再也不敢掏了呀爹!”
“叫你掏!還叫你掏哩嘛!”
“真不敢了呀爹!”
“為啥不敢了?”
“會搭上小命哩!”
“咋會搭上小命哩?你說說!”
“俺知道不能害鱉,它是……是恩公河兩岸老百姓的恩公哩……鱉蛋掏不得啊……”
火頭叔的聲音漸行漸弱,最後竟沒有了氣息,鷹爺才住手。
相傳,自“恩公”掘出恩公河起,兩岸的百姓為虔敬恩公,就立下四條鐵規:一不吃鱉,二不殺鱉,三不捉鱉,四撒網捕魚時若撈上來鱉,必須當即放生,讓鱉哪裡來還回哪裡去,並焚三炷高香謝罪。還根據違規者的輕重程度定下六條懲處方式:一當眾嚴斥;二施以棍刑,此項有伸縮彈性,從五十棍到三百棍,由行刑者定奪;三是戳刺刑(用方圓梅花印,此為最常用的刑罰);四是殘肢(也就是斷胳膊瘸腿兒);五是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