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不錯。本事中流的為“捉魚”,能看出水下一尺遠的魚路,張網下去,十之六七不會落空。可這層水域,多的是浮蝦游魚,橫豎發不了大財。高手是“拿魚”,能瞄見三尺水下的魚影。肥魚藏深水,高手專覓金貴的諸如紅鯉魚、白草魚,如同籠箅子上抓蒸饃,十拿十準。全村人老幾輩子,能夠著這高手的,扒來揀去,如找白頭麻雀般稀少。鷹爺自能掂得動網墜子,就活泛著炯炯的“鷹眼”。別家小孩挖黃鱔、泥鰍,鏟子挨地刨,瞎貓撞死鼠。鷹爺專瞅隱在烏泥窩、亂草棵裡的洞眼兒。這些洞眼針鼻大,是黃鱔、泥鰍的“氣眼兒”,順氣眼兒下鏟子,一鏟子一窩。爹孃不讓鷹爺找氣眼兒,因為紅蠍子、竹葉青的氣眼兒,跟黃鱔、泥鰍的差不多,且這類水蛇極毒,俗稱“五步倒”,人被咬了,走不出五步即倒地斃命。鷹爺硬著耳朵根子聽,其實並不往心裡去,背了臉,該找找,該挖挖,倒也不見有啥事。
40.恩公謠上篇(4)
鷹爺大名遠播,是跟著海老幹上游擊隊之後。當時,海老的身份是蓮花山教堂的修士,他牽頭的中共蓮花山支委,還是秘密的地下組織。游擊隊隊員白日各自做各自的活路,夜裡集合行動去開土匪惡霸的“瓢”。根據中共恩公河支委決議,游擊隊的活動,由海老幕後指揮,鷹爺具體實施。鷹爺耍大片刀,“開瓢”如開瓜一樣嘎巴脆生,“咔嚓”一響,即開完瓢。不少游擊隊員也效仿鷹爺,開瓢開得土匪惡霸聞風喪膽。土匪惡霸對鷹爺,對游擊隊恨得咬牙切齒,抓了游擊隊員就黑了心報復。他們不開瓢,實施“零揪”死,光大刑就幾十種:有“踏火輪”,將人吊起點燈燎燒腳心;“零刀削”,用刀一綹一綹地割肉;還有“拉胡琴”,就是用帶刺的鏽鐵絲串透蛋子兒,再拉鋸樣地撕拽……
那日,蓮池鎮的惡霸郭新穎,憑著叛徒捕風捉影的交代,領人衝進教堂,將海老逮了去。
這次,郭新穎又出了個鮮點子,叫“對舌頭”。
聽說海老出事兒時,鷹爺正在恩公河張網捕魚。他連網都不及涮,朝魚籠裡一填,掂起就是一溜兒小跑,氣喘吁吁地趕到蓮池鎮時,只見海老直闆闆地被拴在牲口市的木樁子上,空地場站滿了人。海老腳前擱置一個籠子,籠口堵板上的圓孔裡,時不時探出一根燒紅的“錐子”,抖抖索索,簌簌溜溜地伸縮帶響。
鷹爺搭眼望去,看清是毒蛇芯子。
郭新穎在奉系幹過,扛雙槍(一杆是大煙槍)累成了猴巴筋兒,猛一看像秫秸稈捆紮的人架子。郭新穎用文明棍搗著籠子,呈一臉得意的奸笑說:“海水清,你能跟它對對嘴,咬咬舌頭,本司令就赦你無罪,你看它急等著試錐子哩!”
籠子裡的蛇叫“土布袋”。鷹爺對這種五尺長擀麵杖粗的爬蟲稔熟,它通體土色,穴居在坷垃窩裡,或地墒溝裡,或草蓬棵裡,或柴火垛底。它有時將長身子疊成方形,掛在樹杈上像“掛旗”;有時直捻捻地垂吊在枝杈間,像“吊絲瓜”。逢有這般肆意妄為的姿態,都是它在充當守門將,忠心耿耿地在護佑老鱉嬔蛋哩。人在明處,它在暗處,嗖地撲上來,猝然不防,不等人有了意識,它便使“錐子”幾下死鑽,注射點滴毒液,宛如下了蒙汗藥,叫人騰雲駕霧,不到一根菸工夫,便會一頭攮地,僵挺了身軀。然而這還不算到底,它還要做大活兒,將人剔成骷髏。叫它“布袋”算不虧它,它胃口大如布口袋,吞跑兔咽活雞,張嘴一吸溜,蛤蟆、老鼠就翻著滾順進去了。鷹爺曾碎屍過土布袋,是因為它襲擊了一個男孩後,盤屍緊纏了三天三夜。鷹爺拎著利斧趕去時,見小孩的腦袋仍卡在它的咽喉處,它甩頭擺尾頑強地繼續吞嚥,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狀。鷹爺怒不可遏,一斧子下去,土布袋屍首分家,才算鬆了嘴。但它兩顆兇狠的綠豆眼盯緊了鷹爺,釋放著仇恨的綠光,一顆仍吐著紅芯子的頭,直往鷹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