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無人見,寂寞……無……人……見……”
容若忍不住自竹影下走出,喚道:
“妹妹!”
佩蓉一驚,隨即羞紅了瞼:
“你……什麼時候來的?”
容若不答,沿階走上回廊,才道:
“妹妹,怎麼又吹簫呢?聽人說,傷肺的。”
“偶爾看到,玩玩,不相干的。”
“今天七夕,妹妹倒不隨俗乞巧?”
佩蓉淡淡一笑:
“好容易盼了一年,才得‘金風玉露一相逢’,自家淚眼還顧不過來,那得許多巧,分給俗世人?”
“‘金風玉露一相逢’是應了景了,何以偏愛‘明月如霜’呢?”
容若不敢逕指“寂寞無人見”,只輕描淡寫的提起,假作不經意,卻偷覷著佩蓉神色。
只見她忽然飛紅了瞼,久久才平息,一嘆:
“想起關盼盼一片苦情,比之牛女如何?”
“‘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十三字,寫盡了多少幽怨委曲,東坡真是關盼盼知己。比起來,白樂天‘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就太欠忠厚了。”
“話看怎麼說。”
佩蓉舉起纖手,掠了一下被風吹得微亂的鬢髮:
“也虧著他欠忠厚,倒成全了盼盼一段苦節,給了個堂堂正正‘以死明志’的理由;盼盼活著,比死艱難,比死苦。”
容若不由點頭讚歎,卻又覺得話題太悲苦了,便笑:
“七夕,怎談起盼盼來了?該談‘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才對。”
佩蓉嗔道:
“你胡說些什麼?”
望著她微顰的秀眉,含羞帶嗔的神態,容若抑不住心底的情愫了;自佩蓉入府,一年多來,他的欣慕之情,與日俱增,原來只覺這妹妹可疼、可愛,如今,莧恐一日相失。又恨自己一段柔情,覓沒有個可訴之機。而佩蓉,又總是幽嫻貞靜,古井無波的神情,使他不敢造次,也不敢有任何言語上的冒犯,只當她是一尊神,只要許他心底溫存,眼下供養,便滿足了。
直到今日聽她吹簫,聽她吟“寂寞無人見”,才驚喜,佩蓉原也是有感情、會寂寞的人間女兒,加上這一嗔間,秋波微注中的慌亂,更令他又憐又愛,不由忘情:
“妹妹!‘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原比一年一度牛女相逢,更可忻羨呀!可嘆明皇、楊妃,不合生在帝王家,才有‘宛轉蛾眉馬前死’的慘局!”
他大膽伸手攬住佩蓉香肩,佩蓉微微一顫,低頭無語,卻沒有閃避推拒。他心中狂喜,更握住她的柔荑素手,低喚:
“妹妹!蓉兒!……”
且喜,自己雖出身貴胄,畢竟還是人間兒女,只要有佩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為伴,他可以連眼前這一點繁華都拋卻的!只要有一座茅屋以蔽風雨,幾架書畫可供諷誦,只要有佩蓉……他捕捉了一句形容,心中默唸:
“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望著星空,牛女,又何能比得上他心中的這一份甜美、滿足。佩蓉靜靜在他有力的臂彎中,偎在他胸前,沒有說話,沒有掙扎,靜夜中,只覺得兩顆心,以同一頻率跳動著……
泥蓮剛倩藕絲縈(8)
一滴竹梢凝露,滴到他的手前上,他一驚,猛然轉身,卻聽嗤拉一聲,打破了這溫柔甜美的沉然。
抬起袖子,只見袖擺下,綻開了一個兩寸長的口子。佩蓉趁機閃了開去,以一陣低嗽,掩飾著羞澀之情。
方才……方才竟……聽容若”哎呀”了一聲,急欲岔開那份幽微的尷尬,問:
“怎麼了?”
“新袍子綻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