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秋香色裙襖,漢裝打扮的姑娘上來行禮,語音清冷地:
“容大哥哥。”
他忙不迭作揖:
“蓉妹妹好。”
這才抬頭看清眼前姑娘的模樣,正如紅杏所說,素素淨淨。眉蹙春山,目斂秋水,綽綽約約,大有出塵之姿,所謂姑射冰雪,應該就是這樣吧?正想著,聽見母親問:
“打哪兒來?怎麼這麼晚?”
“今兒是騎射的日子,到門口,聽說妹妹來了,所以先回去換了衣裳才過來,就晚了。”
“哎,太太和我算了半天,以為你今天念滿文呢,看這早晚還不下學,正納悶兒。”
錫三奶奶回頭向佩蓉說:
“你大哥哥騎射、滿文、漢文輪著上,可也難為他,不爽不錯的。”
容若藉著話題,在佩蓉手邊的椅子上坐下,搭訕:
“聽額娘說,妹妹是位女翰林,讀了好多書,延聘的西席,都是江南名士呢。”
泥蓮剛倩藕絲縈(3)
佩蓉微微一笑:
“我爹爹愛讀書,從小兒,我身體不好,爹爹就教我讀些詩詞的玩兒,不過是消磨病中岑寂的意思,那說得上唸書呢?爹爹那些詩朋酒侶,有時,也給我講點書,我年紀小,也沒學到什麼,倒白玷辱了他們的名兒了。”
“可有哪些人呢?”
“跟顧梁汾先生學了兩年,陳其年先生,和姜西溟先生,也都敬過,幾個月罷了。”
容若笑道:
“額娘前兒說什麼布衣鳳凰,我這才明白了;這陳其年,是江左三鳳凰之一,那姜西溟,和嚴蓀友、朱竹垞,合稱江南三布衣,妹妹可真有福氣,竟得他們教導。”
“不過是看爹爹清面,逗著我玩兒,何曾真讀書呢?容哥哥學漢文,想必是淵博的。”
“也不過四書五經,預備著進國子監。”
說著,只聽錫三奶奶一拍掌:
“了不得,這下可找到講學問的對手了;講學問,可也得吃飯,可就在這兒開飯吧?”
覺羅夫人笑著點頭:
“這才好,中表兄妹,原該親密些。剩下的,留著慢慢講吧,你們倆屋子離得近,說話談笑可方便呢。竟還是先給蓉妞兒接風吧!”
珊瑚閣,在佩蓉住了之後,成為納蘭府中最與眾不同的地方,錫三奶奶預備的錦茵繡褥,華貴陳設,全無用武之地,多寶槅上的擺設也退回了,安放著些書函畫卷;牆上螺鈿精鏤的壁飾,換上一卷墨筆梅花;牡丹富貴,換上了一幅行書的東坡詞。再就是案上的筆架子、几上的一盆蘭。溫柔富貴的氣象,一掃而空。錫三奶奶不由背地褒貶:
“好得是單獨的院子,又是閨閣,等閒人去不到,不然,人家知道的,說姑娘自家喜歡,不知道的,還說我這做嫂子的虧待姑娘呢!”
新做的新鮮衣裳,也不過生日節間穿穿,脂粉釧環,也少見使用插戴,尋常,幾枝珠子花兒,素雅衣飾,走出來,又令錫三奶奶叫嚷:
“哎,蓉妹妹!你這樣兒,可真教我們當家人為難吶,讓人家見了,只說剋扣了姑娘的脂粉錢。”
倒是覺羅夫人打圓場:
“可說真格的,蓉妞兒雖不愛穿章打扮,走出來,又那見了半點寒蠢小家氣了?到底唸了書的,就有唸了書的氣度,素淡點,倒比裝金戴銀的好看。”
錫三奶奶只好自嘲:
“這話也是,咱們沒念書的,只好靠著花兒、粉兒、金兒、銀兒的充門面。有時候,自個兒也覺著怪俗妖的,可怎麼辦呢?京裡就作興這個,出個門兒,那些太太、奶奶們,評頭論足的比呢,咱們這府裡出去的,能教人比下去麼?好姑娘,好妹妹,在家罷了,若要出門走人家,你好歹依著嫂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