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中秋節了——快忘記月餅是什麼滋味了,應該跟我們過去很不一樣。”曹小姐的目光有些疲憊,無法想象六十多年前她的容顏,是否傾城傾國讓一個男人守候終生,“她真的在香港嗎?”
“是啊!”
尹玉還活著。
三個月前,當司望來到南明高中門口,高考後的尹玉向他告別,剛唱完一曲李叔同的《送別》,就在南明路上遭遇了車禍——肇事的是輛土方車,因為剎車失靈而撞飛了尹玉。
她受了重傷,頭部流血不止,在醫院裡搶救了三天三夜,終於從死神嘴邊逃了回來。
尹玉再也沒有醒過來,醫生說可能會成為一個植物人。
作為全市高考文科狀元,她已收到香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爸爸是做國際貿易的,有家香港醫院擅長治療嚴重的腦損傷,希望她哪天醒來能直接進入港大讀書。
“可是,電話從沒響過。”
曹小姐指了指電話,司望自然地回答:“你不知道,香港大學非常嚴格,她學習很認真,經常被關起來讀書。”
這是說謊。
有時候,騙老人就像騙小孩一樣。
“哦,只要她一切順利就好。”
終於,曹小姐對他笑了笑,又拿起一塊月餅,看來今天胃口不錯。
“放心吧,她不會把你忘了的。”
“呵呵,我倒是盼望她把我忘了的好!這樣她就可以做一個正常的女孩,何必再眷戀我這個輾轉紅塵的老不死呢?”
她用粗糙卻又溫暖的手,摸了摸司望的掌心:“天黑了,你媽媽等你回家呢。”
“曹小姐,請你保重!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有事就打我電話!”
離開被爬牆虎包圍的房子,他回到黑夜的安息路,騎上腳踏車慢慢地蹬著腳踏板。
2011年,開學一週就到了中秋假期,司望從學校出來的第一件事,是瞞著媽媽去買月餅。
安息路靜謐得可怕,圓月在白蓮花般的雲朵間穿行。幽幽的路燈拉長了他與腳踏車的影子,幾乎投到馬路的另一端,尹玉上輩子住過的老房子——信箱塞滿了今天的晚報與垃圾廣告,說明還住著不少居民。牆腳下的氣窗有一半露出地面,幾乎緊挨人行道。司望趴在地上,把口水吐到手掌心,用力擦拭蒙著灰塵的氣窗。他從懷裡掏出手電筒,光線不足以穿透地下的灰塵,似乎擺滿各種雜物。
轉身向馬路對面看去——黑暗沉睡中的舊屋,1983年廢棄的凶宅,若是底樓窗戶亮起燈來,一定能看清裡面的情景,無論人還是鬼魂。
月光下,司望站起來,深呼吸,街上沒有車,也沒有人。
一片葉子,飄落到安息路19號鐵門前。他觸控著門板上的斑斑鐵鏽,把耳朵緊貼門縫,除了灰塵掉落,隱隱聽到某種聲音,像是風從屋頂穿過,又像蛇在地上爬行。
屈起手指關節,叩響沉睡近三十年的凶宅,門內傳來沉悶的回聲……
從正門無法進入,司望後退幾步,發現右邊是個小院子,有道低矮的圍牆,伸出茂盛的楊柳葉。司望花了很大力氣翻過牆,雙腳落在狹窄的天井,那裡佈滿落葉、垃圾與野貓糞便。房子側面有兩道窗戶,看起來緊閉著,其實玻璃都碎了。他輕鬆開啟其中一扇,手電筒往裡照了照,滿屋灰塵與雜物,地底飄起腐爛氣味,一般人想想都會恐懼——他大膽地從視窗爬進去。
手電掃過空曠的屋子,大部分傢俱都已消失,要麼被警方封作證物,要麼被小偷搬走。客廳裡只剩幾把空椅子,結滿厚厚的蛛網。他屏著呼吸,以免黴爛或有毒灰塵鑽入鼻孔。沒看到地上畫有代表死人的白線,那隻在美國電影裡才有。但牆上標著一些符號與線條,屍體就在這裡被發現的。
他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