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當他大叫著爬起來,車門關閉前響起警告聲,小枝擠在車門的角落裡,看著站臺上的他。
撲到車廂前的剎那,內外兩道門同時關上,將他和她隔絕在站臺與隧道。
隔著厚厚的玻璃,仍能看到他的臉,她向少年指了指車門,意思是要注意安全。
列車啟動,他在外面發狂地敲打玻璃門,追著她跑了十多米,直到遠遠地被甩下。他被地鐵工作人員制伏了,壓在幾隻大手底下,臉頰貼緊冰涼的地面,看著整個站臺傾斜直到崩塌……
“歐陽小枝。”
終於,他的嘴唇挨著地面,平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已隨列車駛入深深的隧道,雖沒聽到那句話,心裡卻很清楚——就是他。
盛夏最擁擠的時段,四處瀰漫著汗臭。車廂裡所有人的背後,都彷彿藏著一隻鬼,今天是它們的節日,既是中元節,也是盂蘭盆節,梵文中“盂蘭”意為“救倒懸”。
半小時後,她從地鐵站出來,換了輛公交車,抵達郊外的南明路。
灰暗的工廠與荒野,早被各色樓盤取代,街邊豎著巨大的廣告牌,還有家樂福與巴黎春天。路上跑的不再是五噸的東風與腳踏車,而是高爾夫馬自達奧迪賓士與寶馬。公交車站還在老地方,只是站牌早就更換,後面有《暮光之城》的電影預告。對面是南明高階中學,十四年來幾乎沒有變化,氣派的校門旁豎著銅字招牌,多了幾塊教育局頒發的獎牌。雜貨店早就沒了,代之以高階住宅小區。隔著滾滾的車流,她安靜地站在路邊,不時有高中生走出學校大門,大概是暑期返校,男女生們結伴打鬧,或許很快會流著眼淚分離。
忽然,她看到一張認識的臉,已從年輕變得滄桑,令人肅然起敬——張鳴松。
歐陽小枝遠遠地觀察著,他的眼神裡有變態殺人狂的潛質。
他夾著一個公文包,看起來四十多歲,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鬍子颳得很乾淨,腰板筆直,雙目炯炯有神。當他走出學校大門,學生們紛紛低頭致意,看來他仍是學生心目中的神,全區最有名的數學老師。當年就有許多人出高價請他做家教,如今行情不知翻了多少倍。校門口的路邊闢作了停車帶,張老師坐進一輛黑色的日產藍鳥,迅速調頭開走了。
往前走了數百米,她才發現在兩塊工地之間,隱藏著一條野草叢生的小道,依稀就是當年魔女區的小徑。
她看到了那根高高的煙囪,被正在建設的樓房遮擋著。雖然,旁邊有一圈簡易牆,大門卻是敞開著。整個工廠早已關閉,原址大半被開發商佔據,唯獨有一部分擠在兩個樓盤之間,因此得以倖存下來。
廢墟又破敗了不少,細細觸控廠房外牆,粗糙的水泥與裸露的磚頭顆粒,就像正在腐爛的死人面板。踮著腳尖走進廠房,地下滿是廢棄的垃圾,角落裡散發著糞便的酸臭味,想是附近的流浪漢與民工留下的。她挪動到地道前,通往地獄的深深階梯,隱沒於陰影之中。
剛踏下臺階一步,就有某種冰冷的感覺,從鞋底板滲透到頭頂心。觸電般地縮回來,背靠牆壁大口喘息。只要進入那個空間,傳說中叫魔女區的地方,就會有尖刀捅破後背心。
心臟莫名其妙地疼起來,迫使她跪倒在地直流冷汗。
1988年,她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就來過這地方,面對那道圓圓的艙門……
時光相隔二十多年,卻似乎從未褪色過,在太陽旺盛的中午。她還記得那幾個南明高中的男生,其中一個臉上有青色胎記。他們走過學校門口的馬路,坐在樹蔭底下吃午餐。有個小女孩飢腸轆轆,幽靈般潛伏在身後。她有好多天沒吃過肉了,口水幾乎要乾涸,悄悄從一個男生的飯盒裡,偷走了一塊雞腿。
她飛快地向路邊的荒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