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陰兵不懼死,身軀潰散,只要冥石不碎,入冥河重新凝化成形,不過折損幾成力量而已,假以時日,自能慢慢恢復。不過不懼死並不意味著沒腦子一味送死,倖存的羽族聚整合陣,強攻不下,鬼陰兵死傷慘重,當即棄了這塊硬骨頭,轉而尋落單的軟柿子下手。
敵方退縮,寇啟抓住時機,喝令族人彼此掩護,徐徐浮上海面,不得慌亂爭搶。他腦中一根弦繃得極緊,正萬分警惕之際,一股莫名的悸動湧上心頭,猶如被冰冷的大手摸了一把,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他急忙扭頭,朝右側望去,只見一團團黑影從海底撲出,將族人死死拖住,吞噬血肉,敲骨吸髓,與鬼陰兵絕不相類。
“妖蟲!是星羅妖蟲!”星羅洲蟲族兇名在外,羽族頓時亂了陣腳,四散而逃,各自為戰,鬼陰兵殺了個回馬槍,趁亂下手,稍稍穩住的局勢再度崩潰。
陸黽星羅同進共退,素來交好,蟲族怎會背棄盟約,向羽族下手?寇啟雙眉緊鎖,運足目力望去,果不其然,撲向族人的黑影正是星羅妖蟲,形貌猙獰,體型大如虎豹,腹內嘩啦啦亂響,口器開合,抓住獵物死死不放,大口吞噬血肉,連骨骸都不放過,血腥殘暴無可名狀。
寇啟大吃一驚,隨即疑竇叢生,他曾奉師命前往星羅洲,拜見千足地穴的真仙巴蚿,師尊背後叫他“巴老怪”,“巴老鬼”,但寇啟隱隱察覺,師尊對他不無忌憚。羽族使者的名頭讓他迴避了很多麻煩,回想起來,星羅洲之行乏善可陳,唯有途中偶遇蟲族爭鬥,匆匆一瞥,讓他記憶深刻。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見識了蟲族的兇殘,純以數量取勝,一出動就不計其數,遮天蔽日,充塞乾坤,任憑多少神通手段,也要敗下陣來。
這些從海底殺出的妖蟲實在太少了些,不過數百頭,除了身軀堅硬外,別無神通可言,進退之際尚顯遲鈍,在寇啟看來,絕非活物,而是受人操縱的傀儡。他心如明鏡,將量天尺祭起,一擊之下,妖蟲粉身碎骨,洩出一團渾濁的冥水,陰氣纏繞,漸次散去。
確是傀儡屍蟲,與星羅洲無干,但寇啟並沒有釋懷,那一團冥水似曾相識,讓他記起環峰海界的交手,記起荒北城下的慘敗。穆竹兒身魂俱滅,他失了山河萬里圖和鎮仙杵,灰溜溜逃回陸黽洲,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那個女人,是魏十七手下的器靈,他記得她的名字,陰元兒。
時間彷彿在剎那間停滯,寇啟眼梢瞥見族人紛紛現出原形,扇動溼漉漉的雙翅,在冰冷徹骨的海水中掙扎,張開嘴呼號著什麼,卻聽不到半點聲音,疲倦的身軀緩緩炸開,粉身碎骨,屍骸化作飛灰,四散捲入海中。難以言狀的恐懼從心底泛起,如惡魔一般攫取了他的意識,寇啟窺得分明,一滴慘白的重水從屍骸中飛出,顫巍巍懸停不前,接著又是一滴,再一滴……百餘滴玄冥重水將蒼鼓族的將領一掃而空,如惡魔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自己。
寇啟只來得及將手掌在胸口一拍,身軀急速向外鼓起,形同一條大魚,頭顱翅腿盡縮於其內,猛地往上一躥。玄冥重水不過拇指大小,神出鬼沒,待寇啟察覺已近在咫尺,饒是他反應極快,避開了大半,還是被數十滴重水擊中,如鐵丸打紙窗,噼裡啪啦洞穿而入,旋即被一股至柔至韌的星力擋住,不得寸進。
雷鳴聲響成一片,海水瞬息沸騰,大魚也似的身軀幹癟下去,玄冥重水反彈而出,寇啟除了臉色蒼白一些,竟毫髮無損。這一手神通稱作“鯤鵬變”,乃是他苦心孤詣修煉的保命之術,玄冥重水無堅不摧,何等厲害,也幸虧他早有預感,不遺餘力汲取星力,才在危急時刻救了他一命。
對羽族來說,深海乃是凶煞之地,一身神通大打折扣,陰元兒暗中偷襲,寇啟自身難保,再也顧不得族人,當機立斷,雙翅猛地一展,妖元鼓盪,一股冰涼的寒意湧遍全身,骨節亂響,有如焦雷滾動,身軀化作一抹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