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於稷為人機警,深知對手的厲害,不敢有分毫大意,不過他遠遠尾隨不曾被人發覺,也有幾分依恃的手段,並非運氣。待到夜深人靜,四野寂靜,他挑了個隱蔽的山坳蜷縮成一團,合上雙眼似睡非睡,從神魂中分出微乎其微的一縷,隨風飄蕩,瞬息百里,追上白毛屍犼一行。
分魂不能視物,不能察聲,猶如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天地萬物隱隱綽綽,如水流聚散,變幻不定。分魂在林間逡巡徘徊,無移時工夫便找到一隻鳥巢,悄無聲息沒入雀鳥體內,眼珠一轉,振翅飛起,掠過百餘丈停落枝頭,低頭望去,但見篝火熊熊燃燒,劈啪作響,白毛屍犼狼吞虎嚥,樓枯河細嚼慢嚥,默不吱聲享用著血食。
叔於稷心中清楚,他們看似兇悍,實則受制於人,只是馳騁奔走的腳力,背後的主子不見蹤影,只在他們歇夠後才會現身,眼下尚且無礙。他靜靜立於枝頭,耐心等待二人交談,捕捉片言隻語,揣測其中的含義,眼下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彼輩正一路趕赴三江源頭,他們的對頭極有可能是傳說的深淵主宰。
白毛屍犼胃口極大,將一頭肥碩流油的黑熊吃得七七八八,連骨頭都沒放過,擱在火上烤得滾燙,拗斷了吮吸半熟的骨髓,相比之下樓枯河要剋制許多,只挑上好的血肉嘗些滋味,安撫下與生俱來的對血食的渴求,顯然他的道行更為深厚,更接近於魔人而非魔獸。
白毛屍犼心滿意足拍了拍肚皮,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折了根樹枝剔著牙,含含糊糊道:“這次能歇上幾天?”
樓枯河反問道:“這麼大塊頭,跑點路就撐不住了?”
白毛屍犼有點尷尬,訕訕道:“單是跑路自然不怕,只是三江源頭可不是什麼好去處,聽說那地方兇險得緊,不悠著點留點力氣,萬一遇到比師延獬還棘手的對頭,豈不是拿自個兒的小命開玩笑……”
樓枯河“呵呵”冷笑兩聲,慢吞吞道:“那地方不是兇險得緊,是九死一生,遇到的對頭也不是比師延獬還棘手,是棘手千百倍!”
白毛屍犼心中一寒,脫口道:“那……可怎生是好?”
樓枯河沉默片刻,像是建議對方,又像是說服自己,道:“此去三江源頭,路途漫漫,須得抓緊修持血氣,不可懈怠,才能多些自保之力。”
白毛屍犼苦笑道:“理是這個理,荒山野地的,哪來那麼多血氣,師延獬巴巴送上門來,連皮帶骨吞下肚,滿打滿算也不過十餘日之資糧,除非再來一場血戰,否則的話又談何容易!”
叔於稷聞言大吃一驚,連皮帶骨吞下肚,是誇張之詞還是確有其事?一時間心慌意亂,發出些許動靜,樓枯河扭頭望去,只見枝頭立了一頭雀鳥,似被火光驚動,侷促不安,也沒放在心上,他隨手指了指,道:“也不用太過擔心,你看那枝頭的鳥雀,在你我眼裡不值一提,殺之無益放之無害,如無必要,可會白費力氣將其碾殺?有兩位大人在,你我只是小嘍囉,沒人看得上眼!”
“小嘍囉沒人看得上眼,也未必就躲得過劫數……”白毛屍犼隨手揮出一道屍氣,枝頭雀鳥忙不迭振翅飛起,卻是慢了半拍,屍氣侵入體內,渾身鐵青僵硬,如秤砣般跌落在地。
分魂湮滅的一剎,叔於稷打了個寒顫,從入定中驚醒,心知定是出了意外,分魂未曾迴歸,他渾不知發生了什麼,不甘心就此收手,沉吟片刻,再度閉目運功,冒險分出一縷神魂,飄飄蕩蕩前去探查。這一回他沒有再挑鳥雀,而是附身一頭螻蛄,鑽入土中,小心翼翼靠近,耐心潛伏了三天三夜,直到白毛屍犼與樓枯河雙雙離去。
叔於稷慢吞吞爬出地下,抖了抖身軀,振翅飛入草叢中,確認四下裡無人留意,分魂棄了軀殼倏忽而去,下一刻已迴轉叔於稷體內。然而費盡心機,仍一無所獲,白毛屍犼與樓枯河各自修持,並沒有透露什麼